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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6见火药味越来越浓,借口找马魁说事,分别支开了两人。汪新愤愤不平,冷厉地望了马魁一眼,马魁的眼睛里闪着火,不明不暗,大家都感觉到这师徒二人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汪新说“孬种”,牛大力拍着胸脯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大家。”“你说得轻巧,你这天天跟吴叔待火车头,你整这么一出,往后吴叔能待见你才怪!”一想到这儿,汪新就替牛大力愁。“那咋办?”“这么着吧!大家凑点钱,给吴叔他们家再买只鸡还回去。”汪新说着,掏出钱包,只剩几张毛票:“我这儿,就剩一块钱了。”
马魁的话,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众人望着他,他站起身,走到汪新近前:“小汪,我就说你这眼睛不好使,狗汪汪,怎么样?事实证明,确实是出毛病了。你赶紧去找大夫好好看看,别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万一把人笑个好歹的,你得负责任。”汪新带着火气说:“有那么可笑吗?是您看的笑话太少了吧!我家有本笑话集,明天给您带来,保您能把嘴笑歪了。对了,吃饭的时候,千万别看,容易呛着。”“好啊!拿给我看看。”“话说前面,笑死人可不偿命。”汪新说着,转身欲走,马魁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汪新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力道,好在他是有防备的,冲着马魁说:“我要是残废了,这辈子您得负责到底!”
姚玉玲磨磨唧唧地不想出钱,牛大力自告奋勇:“姚儿,你那份我掏了。”“你还有钱吗?”姚玉玲一提钱,牛大力沉默了。姚玉玲最后出三毛钱。汪新把零零散散的毛票递给牛大力:“这点钱,怕是不够,那可是蛋王!”“差不多就行了,反正都是鸡。”“明天早晨,你去早市买只鸡,趁大伙儿没起床给放回去,要是吴婶看不出来最好,要看出来……”“看出来咋整?”“我也不知道,看出来再说。”
此时的汪新,真想找个地洞钻,他的脸火烧似的,老6瞄了他一眼,及时地制止了蔡小年。见大家安静下来,马魁肆意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就是烧鸡大窝脖,太有意思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比笑话还笑话,都能写进笑话集了。”
汪新打心底里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吓得腿抽筋了呗!汪新可倒好,还要帮那大娘拉腿抻筋,那人家能干吗?人家儿子直接从车窗里跳了出来,火大了,要跟汪新说道说道。汪新是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那脸色儿,跟烧鸡一样……”
这一夜,汪新的梦里都是两只鸡腿在走路,心想:“早知道就不嘴馋了。”
一番轰轰烈烈的忙碌之后,列车出了。餐车内,蔡小年说着汪新的笑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汪新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蔡小年声情并茂地讲着,还卖起了关子:“等汪新把那大娘放下,你们猜怎么了?”众人不解,蔡小年接着说:“那大娘一屁股坐地上了。”有人问:“怎么坐下了?”
天蒙蒙亮,牛大力拎着麻袋,悄摸地来到鸡舍旁,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鸡,轻轻地放进鸡舍。这只鸡比蛋王差远了,耷拉着脑袋,没精神,老吴媳妇一早醒来喂鸡,一眼就现了它,一脸惊诧地喊:“怎么多出来一只鸡?”起得早的邻居赶来:“是不是蛋王回来了?”“这不是我家蛋王,蛋王个头比它大多了。”
汪新二话不说,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大包,塞进车窗,随手又抱起老太太的腿,铆着劲儿,往车窗里塞。老太太拼命挣扎起来,她的上身已被汪新塞进车窗,老太太无奈地嘶吼:“孩子,把我放下!我是送站的!”老太太的高声呐喊,彻底熄灭了汪新塞人的热情,周围留下一阵阵笑声。
大院里热闹起来,汪新和牛大力都在家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老蔡媳妇说:“这好像是跟蛋王长得不一样,是不是跑了几天,饿瘦了?”老吴媳妇反驳说:“俺家蛋王长啥样,我门儿清。”
这时,一位老太太拖着一个大包赶来,她来到车窗外。车窗里,有人朝老太太一边招手,一边不停地喊:“妈,这边,这边!”老太太抱起大包,没抱动,她望向汪新:“同志,帮帮忙!”
新鸡被老吴媳妇否定了,她气呼呼地回到家里,倒豆子似的给老吴抱屈。老吴坐在桌前说:“你能不能慢点说,我都听糊涂了!”“就是咱家的五只鸡没少,可是蛋王没了,回来一只半大的小鸡!”“你的意思是说蛋王变小了呗?”“你这脑袋让门挤了吗?鸡能变小吗?是被调包了!”“偷鸡又送鸡,这事新鲜。”
汪新刚塞完,就看到一个孩子把着车窗,正往里爬。汪新赶上前,把小孩塞进车窗里,小孩还不忘探出头:“谢谢警察叔叔!”
老吴媳妇气呼呼地说:“我也纳闷,可不管怎么说,咱家蛋王天天下蛋,赶上好心情,还能一回下个双棒,丢了多糟心。不行,我得把这事捅出去,让全院的邻居们都来评评理!”“等等,那只小鸡是公的还是母的?”“母的。”“个头小,吃喝省了,又不耽误下蛋,这是好事。”“可蛋王吃了那么多,才长了那么大的个儿,眼下换来个小的,说到底,还是咱家亏。”
一位男乘客扛着大包,他挤不上去,汪新帮着把他的大包从车窗塞进车里,又把他推进车门,他兴奋地对着汪新喊:“警察同志,谢谢你!”汪新摆了摆手,另一位男乘客借此提出要求:“警察同志,你把我从窗户塞进去呗?”他话音一落,汪新就抱住他的腿,把他塞进车窗。
老吴和稀泥说:“亏点就亏点,再说了,蛋王年岁不小了,说不定哪天屁股一紧,蛋没了,人家给你换个年轻的来,接了蛋王的班,也不错。”老吴媳妇不甘心地问:“那这事就捂被窝里了?”“被窝里还有我呢!不能占我的地儿。”“去你的,没个正经的。”“不就是一只鸡嘛!算了,别往外捅了。”“吃了哑巴亏,这叫啥事呢!”
宁阳车站的站台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乘客拥挤在车门前,争先恐后地上车。汪新和蔡小年站在车厢门外,蔡小年提醒着喊:“别挤了,一个一个上,都能上去车!”
听着妻子一肚子的抱怨,老吴费尽口舌,说得口干舌燥,才让媳妇缓下来。
牛大力对姚玉玲的情意,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的。眼见牛大力沮丧,打不起精神,蔡小年催促着说:“哥几个,咱麻利点儿,别晚点了。”蔡小年这一吼,三个人啥情绪都扔在了脑后,跨上破旧的自行车,飞驰而去。
话说得太多,以至于在工作中,老吴还能嚼出嗓子冒火的味道。牛大力察言观色,连忙给师傅倒了一茶缸子水,老吴接过喝了一口。牛大力殷勤地问:“师傅,水烫不烫?烫的话给您兑点凉的。”“你小子又憋着啥坏水呢?”“看您说的,我这关心您。早晨,我听着婶子跟那嚷嚷,出啥事了?”“有人把蛋王给送回来了,不是蛋王,瘦了两圈。”“是吗?呵呵,回来就好。”“我估摸着,那偷鸡贼肯定是害怕了,一看咱院里有警察,肯定也害怕把事儿整大了。”“那您打算怎么处理?”“嗨,不就是个鸡?还能咋处理,就这么着吧!”
蔡小年调节气氛,又不忘揶揄汪新:“汪新,你可以啊!藏了一盒大白兔,也不想着哥几个。”“也没几块,也是头一阵在哈城买的,都拿去哄院里那帮小崽子了,剩了几块。我平时也不爱吃糖,搁抽屉里都忘了。”汪新说着,又看了看牛大力,解释了一句:“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想着先救人要紧。”
试探过了师傅的态度,牛大力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上,他不地道。想来师傅也明白,左右逃不过院子里的这帮熊孩子。无论多大了,在师傅眼中,还能调皮捣蛋,想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汪新说着,就和蔡小年往外走,牛大力的双眼恋恋不舍,他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姚玉玲连一点余光都没瞧他。姚玉玲拿起糖盒看着,露出甜蜜的微笑。牛大力的心情低落,和蔡小年、汪新走在一起,气氛沉闷。
那些完美与残缺,好的与坏的,有人在意着,有人关心着,其实,也是别样的幸福。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苦乐与哀愁、趣味与宽容。
众人纷纷散去,汪新也准备离开,他叮嘱说:“大力,小年,咱们也该上班去了。玉玲姐,你好好休息。”姚玉玲说:“剩下这几块糖,你拿回去吧!”“拿都拿来了,你留着吃。”“那多不合适,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不咋爱吃甜的,我爸牙口不好,你留着吃吧!往后,兜里揣几块糖,头晕了就吃一块,可不能再饿肚子了。”
生活是原始的,又是新鲜的,容纳着每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起始与结束。
沈大夫一听,劝道:“小姚,我得严厉批评你,怎么能为了穿,饿了肚子呢?”老蔡媳妇接话:“就是啊,身子骨塌了,再漂亮的衣服也没用。”沈大夫赞同老蔡媳妇:“小姚,我们都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女孩子爱美,都理解,可也得看条件,豁上命不值得!低血糖严重了,可是能要人命的。”姚玉玲卖给沈大夫一个乖巧,冲她笑了笑,沈大夫说:“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春天的温柔,铺满原野。飞驰的蒸汽机车,行走的车厢,摇摇晃晃的人群,南来北往。一个叫作刘桂英的女人,不停地在车厢内嗑着瓜子,她的眼神灰暗,目光一直盯在一个三岁孩子身上。
老吴媳妇这一嗓子,提醒了大家伙儿,敢情小姚的钱都花在打扮上了。老6媳妇又是羡慕又是心酸地问:“这么多布料,得用多少票,小姚,你哪来的票呀?”姚玉玲不答话,老蔡媳妇猜测着说:“不会是拿粮票换的吧?”
小孩坐在临近过道的座位上,他母亲和邻座乘客在唠嗑,眼见小孩母亲投入,刘桂英起身走到小孩近前,她摸了摸小孩的头,笑容和煦。
姚玉玲不吭气,老吴媳妇说:“小姚这段日子,瘦得不轻,小脸都尖尖了,不会是没粮了吧?”姚玉玲欲言又止,眼尖的老吴媳妇看了姚玉玲家的柜子上堆着的一捆捆布料,失声叫道:“哟,小姚,你咋买了这么多布料呀?”
刘桂英从小孩身边走过,边走边回望。她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瓜子,逗引着小孩,朝她过来。小孩经不住哄,迈着步子朝前走,还没走几步,就站住身。原来,小孩的腰间拴着一根绳子,另一头缠在了母亲的手腕上,小孩这一动静,引起了母亲的防备,她朝着四周警惕地望着。
姚玉玲吃着奶糖,心里沁香,感激地看了一眼汪新,那双眼睛里,水汪汪地装满了一个春天的桃李芬芳。这是牛大力看不到的一双眼睛,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向汪新时,心里是一万个不舒服。倒是沈大夫,继续和姚玉玲搭话:“小姚,你这是饿了几顿了?”
经过这一遭,小孩母亲可不敢掉以轻心,一心一意地看顾孩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作为一个母亲,她感觉自己孩子被盯上了,这年头拐子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孩子。
姚玉玲摇摇头,沈大夫掏出二两白糖票,让牛大力去买。这时,汪新回来了,他递给沈大夫一个小铁盒。沈大夫打开小铁盒一看,有些惊讶:“哟,还是大白兔呢!”沈大夫说着,就剥了一块糖塞到姚玉玲嘴里。
刘桂英也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对母子身边。
沈大夫给姚玉玲诊了脉:“小姚,你今儿就别上班了。”转头对蔡小年说:“小年,帮小姚跟6车长请个假。”蔡小年点了点头,只见牛大力神色慌张地进来说:“家里没白糖了,6婶,你那还有吗?”“哟,我家里也刚用完。”老6媳妇说着,又问姚玉玲:“小姚,你家里有白糖吗?”
车厢响起了广播声,姚玉玲的声音,穿透耳边,甜美如往常,提醒着大家日常注意事项。
牛大力担心极了,沈大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估计是低血糖,赶紧弄碗糖水去。”听了沈大夫的吩咐,牛大力一溜烟儿跑出去,汪新也跟着出去了。
忙完工作,姚玉玲从她贴身口袋里掏出糖盒,这是汪新给她的,她捧在手里,一遍一遍摩挲。不知道过了多久,姚玉玲才依依不舍地从盒内拿出最后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一脸甜蜜。
牛大力背着姚玉玲进屋,汪新、蔡小年和老6媳妇、老吴媳妇都跟在一旁,沈大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交代着牛大力把姚玉玲放到床上。姚玉玲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嘴里甜着,心里更甜,姚玉玲把糖纸展平,认真地叠了起来。姚玉玲手上叠的是糖纸,心里想的是折叠自己的心,一朵花打开了春天的大门,她的一颗心起着波浪,毫不犹豫地奔赴爱情海洋。
牛大力只要一碰到姚玉玲的事儿,就是六神无主,幸好一旁蔡小年提醒:“大力,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小姚背屋里去。”一听要背姚玉玲,牛大力可真激动坏了,他蹲下身子,蔡小年和汪新把姚玉玲扶上牛大力的背,牛大力的心都是颤的,呼吸急促。姚玉玲是万般不愿,只是,此刻她有气无力,只好任大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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