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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七哥便笑道,“宋三娘好眼力,表哥前岁便是举人,入京应省试未中而已,当然和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不同了。”
两三年前,只怕周衙内也就是十五六岁,那时候就能考中举人,水平的确是很不错的。宋竹讶然又看了他几眼,心里却是想道,“不知下一科应考,他和三哥哪一个名次更高。”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周霁忽然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是春风拂柳一般,倒是连眼底都柔和了起来,并非客套。宋竹倒是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想:“只怕是他也看穿了我心里的想头,在笑话我呢。”
她今日立意要矜持含蓄,说了这几句话,已是觉得不该了,余下时候便是多听少说,坐得一时,便示意范大姐应该离去,范大姐这回倒是很听话,和她一道走远了,方才附耳问道,“你猜,我说的那个人,是那里的哪一个?”
宋竹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范大姐嘻嘻一笑,略带揶揄地道,“真猜不出来么?那可就是缘分了,今日座中,我看你也就是和他说话最多——差不多就只和他说话了,想来,别人也入不得你的眼。”
宋竹听她说了,才知道果然是周霁要说她,其实她也不是很吃惊,心里毕竟是早有所感觉,此时被范大姐点破,无非更加肯定而已。不过她对此事,倒是没什么羞涩紧张,只想道,“原来是他,虽然看着好,但家里并未和我提起,只怕还有些别的事情我不知道。”
虽然周霁丰神俊朗,但她宋家男丁,哪个不是眉清目秀?萧禹更是生得极好,宋竹对周霁,并无十分的好感,也无什么恶感,甚至连欣赏都欠奉——这点才华,在她几个哥哥跟前,仿若米粒之珠,甚至她还觉得萧禹更厉害呢,起码以进益程度来说,几个月内他的进步真的很大。若说唯一有一点兴趣,还是因为来年宋栗考试时,周霁也算是潜在的对手。因此,听了范大姐的说话,她只道,“原来如此啊。”
范大姐为人其实很是机灵,见她反应平淡,也就不提此事了,只笑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原来那同学,赵家的元贞娘子,她未婚夫……”
宋竹何曾不知道这个?也就和范大姐讨论起来,“肯定是要再说亲事的了,只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学堂里。以前在女学,人人都羡慕她有门好亲,现在……她心里只怕会过不去。”
此时,因为未婚夫考不上进士,悔婚改嫁的都有,夫死改嫁更是很正常的事,宋家三叔去世以后,三婶就是把女儿宋艾托付给明老安人,自己改嫁。当然民间风气更是谈不上守望门寡了,不过一般来说,也不会立刻就再给赵元贞说亲,怎么都要等个一年半载,那就正好赶上科举,说不定赵元贞就要‘榜下捉婿’了。宋竹想到她去年和自己谈起颜钦若亲事时,流露出的同情,不禁也是有些唏嘘,只是大年下的,也不好老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题,眼看花厅在望,也就找了别的话说。
范家春酒,也是叫了百戏来席间取乐,后来更是成班人转移到花园里看相扑,这相扑请的都是西京有名的力士,此时男男女女分坐大堂两侧,中间有屏风相隔,都在看中间空地上两个大力士角力,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连范大姐都看得极为用心,只有宋竹看了那些人的厮打,忽而想到宜阳县城门外常见的流民打斗——为了维持稳定,各地流民都是被拦在了西京城外的县治里,虽然今年冬天各地都是乱象频生,但洛阳城内,却还是歌舞升平,这些衣衫锦绣的贵人,围着这故作惊险的表演大呼小叫,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不过是几十里外,每天都有人因一块馒头而搏命相斗,而若不是关西还有一支硬骨头的右军,如今的洛阳城,也许早都沦为了西夏人的屠宰场,而他们这些人里,亦不知有多少会沦为饥民,只为了一块粗面馒头,甚至肯付出生命。
她的心绪,顿时多了几分烦闷,然而却又是更为无奈地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天资更是极其有限,不论是西京城内让人反感的奢靡,还是宜阳县外让人不忍的凄苦,这些事其实根本都和她无关,就是她想管,却也没这个身份。
她无心再看相扑了——这做作的表演,只会让她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宋竹默默地退出人群,披了斗篷往后廊走去,她宁可对着后廊的梅花出神,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说来也就这么巧,才走了几步,迎面又是遇见萧禹,两人打了照面,都是一怔,宋竹想到刚才他面上挂着的寒霜,便也不多加搭理,而是默默让开了几步,继续往前走去。
萧禹哼了一声,果然还是一片冷淡,压根没有软化的倾向,他瞟了宋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斗篷,还是我们萧家节礼送的皮子做的。”
这话说来也是平常,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可萧禹说出来的那方式,那种高高在上、充满了优越感的态度,一瞬间也不知传递了多少信息:这样的东西,在我们萧家也就是随手拿去送礼,你们宋家就当成宝贝,做了体面衣裳,新春会客时候穿。——穿着我们家送的衣服,还不给我们家好脸,真是不知礼数的乡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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