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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的脑子,大概想象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诸如此类的丑陋和罪恶的吧。楚慈紧紧握起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全身都在发抖,身体渐渐从水池边滑下去,蹲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把脸埋进膝盖里,紧紧的抱住头。韩强还活着的时候,他以为韩强就是仇恨的终结,韩强死了以后,他才发现他其实还深深痛恨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很多冤孽和仇恨在一开始就不会发生,很多人都不会死,他们应该还好好的活着享受人生。在来韩家以前,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老师和她的孩子在瞬间死去那样,就像侯宏昌在惊骇中死去那样,就像韩强在流了一地的血,惊恐绝望之后慢慢痛苦而死那样。但是在见到韩老司令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是那样天真。仇恨永远都不会有终结的时候,一旦仇恨的种子被种植到心脏深处,它就一定会抽枝发芽,长成一棵畸形的植物,最终牢牢缚住他的灵魂,让他一生一世都不得解脱。韩强不是终结,他自己也不是。当他看到韩老司令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那痛恨强烈得让人心惊,让他恨不得扑上去掐死生出了韩强那种儿子的韩老司令,恨不得喝他的血噬他的肉,让整个韩家都尝尝失去父亲,失去亲人,失去顶梁柱的痛苦。楚慈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感觉到冰凉的水珠贴在皮肤上,很久才把那骇人的热度稍微降下去一点。不能这样做,千万不能这样做……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韩强死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跨过国家和法律的边界用自己的手夺取别人的性命,这本来就是要遭报应的事情。如果在此之外还伤及无辜的话,那岂不是沦落成侯宏昌、韩强那样的人渣了吗?但是就算一遍遍警告自己不能动手,心里还仍然有一个充满仇恨的声音,始终小声的劝诱着:为什么不能呢?不是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吗?再来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子不教父之过,养出那种儿子来,当父亲的又能好到哪里?如果不是他的面子,韩强怎么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如果不是这样的家族背景,韩家兄弟怎么能高高凌驾于法律之上?明明一切源头都在他身上,明明一切不幸都源自于他……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争辩着,耳朵里嗡嗡直响,头上剧痛得就好像要炸开一样。楚慈猛的站起来,鞠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扑。冰凉沁入皮肤,刹那间楚慈打了个冷战,思维渐渐清醒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及早离开韩家,离开北京,远远躲到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偏僻城市,就算是死也死得悄无声息。那才是他应该走下去的道路。卫生间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韩越疲惫的声音在外边响起:&ldo;楚慈?&rdo;楚慈动作一顿,慢慢答了声是。水流的声音哗哗的,刹那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韩越的声音:&ldo;……你出来吧,我先送你回去。&rdo;楚慈关了水龙头,打开卫生间的门。韩越站在门口,仅仅一会儿工夫就像是憔悴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哭过,眼底还红红的,看上去有些可怕,又有些可怜。楚慈问:&ldo;你想好了吗?&rdo;&ldo;……你真要分手?&rdo;&ldo;嗯。&rdo;&ldo;……不改主意了?&rdo;&ldo;不改了。&rdo;韩越站在那里,低着头,突然苦笑一声:&ldo;我早该想到你会跟老爷子这么说,这几天你一直不对劲,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呢弄得你心情不好……跟我这两年以来,难道你一点开心的事情都没有吗?我就这么坏,让你连再忍一天都受不了吗?&rdo;楚慈摇摇头,突然问了一句:&ldo;韩越,你喜欢我?&rdo;韩越一愣,紧接着坦然道:&ldo;是,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rdo;&ldo;那既然你喜欢我,能不能求你从此以后放我自由?没有你我能过得很好,你就当是最后喜欢我一次,让我以后的人生都从此解脱,你说好吗韩越?&rdo;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光线从窗口斜斜的射进来,韩越的身影在地上无限蜿蜒曲折。过了很久他才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道:&ldo;好。&rdo;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楚慈稍微愣了一下。&ldo;你别这么看着我嘛,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rdo;韩越用手揉了揉眼睛,虽然嘴上苦笑着,神态却很平静,&ldo;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讨厌我……真没想到。你看,老爷子都发话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总不能连恩人这点小要求都办不到吧。虽然说实话我挺意外的,而且也很舍不得,但不是有句老话吗,强扭的瓜不甜什么的……&rdo;他大概是想把眼底的红丝揉下去,谁知道却越揉越红,到最后几乎有些潮湿了。&ldo;你别担心,我会说到做到的,不然那成什么人了。既然你看着我觉得讨厌,我在你身边你就吃不下饭睡不了觉,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放你离开呗。总不能让你以后一回忆起我,竟然连一件好事都想不起来吧。虽然现在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是总归你以后还能想,你走的时候韩越是很爽快的,是没有为难你的。这么想一想,说不定你还能对我保留一点好印象呢。&rdo;楚慈虽然听着他的话有点古怪,看他神情也平静得超乎意料,但是韩越能这样说也确实难得了。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说:&ldo;其实我没有恨你。&rdo;韩越却好像完全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连忙揉着眼睛转身往外走去,同时打断了楚慈:&ldo;咱们走吧,回家你不还得收拾东西么。&rdo;楚慈望着他的身影,迟疑了片刻,最终紧走两步跟了上去。韩老司令和司令夫人坐在客厅沙发里,大概已经知道最终结果了,看他们出来的时候都不做声。司令夫人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韩老司令倒是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又低声对楚慈说了一句:&ldo;韩越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了……&rdo;楚慈轻声道:&ldo;没关系。&rdo;韩老司令长叹一口气,又叮嘱韩越:&ldo;送完人以后就赶快回来!&rdo;韩越点点头,笑了一下,转身去开车。回家的一路上气氛虽然沉重,但是却很平静,楚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韩越也一反常态的只专注于开车,连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下。到家的时候楚慈径直去卧室收拾东西。他的行李本来就不多,大部分是衣物和书,还有一些存折细软之类。大件东西也不能指望一次带全,好在他还有钥匙,等在新租的房子里安顿好之后,还能开车回来取。他很快把衣服书本都收拾好,拉起行李箱走到外边,只见韩越坐在客厅里抽烟。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脚下竟然已经丢了五六个烟头,客厅里没有开窗,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人头痛。&ldo;这么快啊,&rdo;韩越看他出来,还苦笑了一下:&ldo;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呢。&rdo;&ldo;不用送了,我自己开车过去。&rdo;&ldo;我还是送送你吧,到时候拎个东西什么的……&rdo;&ldo;不用了。&rdo;楚慈打断他,说:&ldo;谢谢。&rdo;韩越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楚慈面前。他身上烟味很重,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稳冷静,虽然让楚慈感觉平静得有点古怪,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要突然发火的迹象。&ldo;楚慈,&rdo;韩越问,&ldo;这两年多以来,虽然我脾气不好,对你也不好,但到底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有稍微喜欢过我一分吗?&rdo;楚慈吸了口气,默然不语。韩越像是知道这个答案,顿了顿又问:&ldo;那你……曾经少讨厌我哪怕一点点吗?&rdo;楚慈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都移开了,不去看韩越。&ldo;……我知道了。&rdo;韩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竟然笑了一下,侧过身体,给楚慈让开通向大门口的道路:&ldo;‐‐那我就不送你了。&rdo;楚慈垂下眼睛,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随即大步往门口走去,刹那间和韩越擦肩而过。他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有看见那瞬间韩越盯着他,眼神简直能吃人。那仅仅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当他刚刚落下脚步的时候,韩越在他身后抬起手,狠狠一掌切在了他后颈上!韩越一记手刀起码能劈开四块砖头,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点,那一劈的分量当时就能把楚慈的颈骨完全绞断。黑暗来得措手不及,楚慈甚至没能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只觉得身体一软,紧接着就完全失去了意识。他没有摔倒在地,最后也没有感觉到摔倒的疼痛,因为韩越及时的一伸手把他搂在了怀里。&ldo;你真以为我让你走吗?&rdo;韩越死死抓着楚慈后脑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ldo;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连我骗你都看不出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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