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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柱国是一种武官的职位。
李渊大军在霍邑城一停便是半个月有余,一为休整兵士,二来,则为等待李世民伤势愈合。
这半个月于全军上下而言,便也一时落得清闲。李建成每日晨起在军中探查一番后,余下的时间,便大都只是同咄苾一道,饮酒闲谈。
二人相交甚欢,便一如回到了当年在洛阳初遇,互相还不知晓身份的那些时日。然则李建成纵十分仰慕他那般坦荡的为人,心下却明了,二人再如何亲密无间,终归是敌对的身份。
由是纵然面上言笑晏晏,实则却时时观察着咄苾,心下总想验证一番他的真实来意,总想看看,他豪迈无羁的举手投足间,是否当真那般心怀坦荡。
或许是前世亲信的代价太过惨重的缘故罢。李建成渐渐意识到,自己已很难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了。
这日入了夜,他作别的咄苾,独自往府邸走去。带着些残余的酒意行至半路,忽然想起似是许多时日,不曾去看过李世民了。一念起,便走向了另一条回廊。
然而来到府中,及至推开房门,却见李世民并不在里面。
正疑惑之际,一个丫鬟从回廊走过,见了李建成忙行礼道:“见过世子。”
李建成道:“世民哪里去了?”
“回世子,”那丫鬟道,“晚膳过后,二公子便径自去了后院,说是任何人不得打扰。”
李建成点点头,屏退了丫鬟,立在原地朝后院的方向望了望,终是举步,朝那处走了过去。
夜分外静谧,李建成方一走进院门,便听闻其内风声阵阵,似有打斗之声。匆匆一望,却见原只是一人独自舞着银枪。
李建成一惊,本欲上前阻住,然而不知为何,却终只是在原处立定,只静静看着远处。李世民一身黑衣,几乎隐没在夜色之中,除却耳边不断的阵阵风声外,眼中所见,唯有枪头凝结着一簇月光,寒冷如霜,在暗夜之中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
李世民的身法,自小便是为人所称道的。及至年长之后,更是长成了一名勇冠三军,智勇双全的大将。李建成脑中浮现出往昔的些许场景,忽然发觉,实则他的每一分长成,自己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如若不是那玄武门之鉴,自己见状,许是会欣慰地笑一笑罢。许是会以为,这个日渐独当一面的弟弟,日后将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念及此,李建成仍是笑了,然而绝非欣慰,却不过自嘲而已。摇摇头,轻轻转身离开。
却不知这一世刀兵相向之时,却将是谁死在谁的手下?
身后的风声忽然停住,李建成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大哥?”
李建成回过神,见李世民已然握着长枪走了过来,便只道:“不过顺路来此看看而已。”
李世民在他面前立定,身上还散发几分着热气,看着李建成,一双眼格外炯然,却并不说话。
李建成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处,伸出手,略带责怪道:“世民,你身上还带着伤,如何能这般舞枪?”
然而还未触及对方胸口的伤处,李世民忽然一惊,退后几步,只道:“大哥,我伤势已无大碍,自有分寸的。”
未料他竟是这般反应,李建成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徐徐收了回来,叹息道:“也罢。你也知父亲驻军在此数日,便是有意待你痊愈,你自己……切记要小心。”
李世民同他相隔几步的距离,闻言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隐约感到了他的抗拒,李建成道:“既如此,那你也早些休息罢。大哥这便回去了。”然而正待转身之际,余光却忽然瞥见李世民左胸处,有一块隐约的异样色泽。
心头一紧,李建成当即将人拉到院门处的灯笼下,伸手在那处一抹,却见掌心已见了血。
“世民,你这是……”李建成的话不及出口,却见李世民已然捂着左胸退出一步。
“大哥……此事我不想让人知道。”
责备的话忽然不知如何开口,李建成看着他,许久叹了叹,只道:“世民,且先随我进去包扎罢。”
李世民沉默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
李世民赤裸着上身坐在床头,胸口的白纱大半已被染上了血色。而他却仿佛毫无只觉一般,只是安静地坐在床头,看着昏暗的灯光之下,李建成将白纱一点点展开的样子。
白纱轻如蝉翼,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地飘动,时而将视线尽头的面容隔雾般遮住,时而又隐约地显现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李建成拿着走到自己面前。
李世民下意识地去解自己身上的绷带,然而却被李建成按住手腕,道:“别动。”
李世民当即便放下了手,按在身侧的床面上。他看着李建成微微前倾了身子,朝自己俯身过来。有些仓皇地闭了眼,隐约感到自己肩背上的绷带被人轻轻解开,一层一层的剥落。李建成的衣袖袍角在他周身轻轻划过,似有若无的触碰让他整身子蓦地收紧。
很快,胸口的绷带尽数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胸口处微凉微痛的触感。他睁开眼,见李建成正俯着身子,在替自己上药。
微微敞开的襟口正对着自己视线直视处,依稀可见肤色如玉。李世民五指一点一点扣紧了床单,却如何也挪不开视线。
似是感到他的动静,李建成微微顿住了动作,看着李世民道:“世民,你怎么出汗了?”
李世民摇摇头道:“我没事,大哥只管继续。”
李建成放下手中药膏,转身取了新的绷带,再度走回床边。李世民下意识地闭了眼,只觉得这对自己而言,无疑又是一场煎熬。
可是自己,却终究无法开口推拒。
李世民想问李建成,为何不问自己为何那般冒失,带伤练武?迟疑片刻,终是没有开口。而李建成只是小心翼翼地替他缠着白纱,一语不发。由是二人之间,唯有沉默在缓缓流动。
李世民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在那似有若无的触碰间倾注太多思绪。他闭着眼,在李建成独有的气息之中,恍然地又想起许多画面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梦见大哥,对方在自己身下隐忍的神情,也想起自己夜里无数次地,在满眼满心满脑的大哥的画面里,无奈睡去的情形;想起大哥隐痛晕倒时,面上的那一缕让人心悸的脆弱,也想起自己替大哥档下一剑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仓皇;想起大哥白衣时的温润,黑衣时的肃穆,也想起他银甲白袍,坐于马上,身后披风如火的英武与惊艳;想起大哥看自己始终平静疏离的眼神,却也想起他同那突厥柱国对视时,锐利直接的目光;……
便如同中了魔障一般,李建成早已深藏在他身心之中,挥之不去,弃之不能。分明便近在眼前,然而伸出手,却如何也无法触及。
那日见他同那突厥柱国分外亲密的情状时,李世民深知自己是嫉妒了。他在大哥身边朝夕相处数十年,尚不能得到那样一个眼神,为何区区一个初来乍到的突厥柱国,便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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