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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弋亲送冯嬷嬷出屋,她在门口驻足,说道“王妃留步,殿下尚未回来,您可不能迈出这洞房一步。有件事说与王妃知道,殿下睡眠不稳,有些失寐之征,您多些体谅殿下,新婚燕尔的,别叫殿下为迁就您费心耗神。”
妙弋点头道“多谢嬷嬷提点,我记下了。”
送走冯氏,盈月扶妙弋边往回走边撇着嘴,忿忿道“小姐给足了她面子,她还倚老卖老,忒不知足。”
妙弋冲她摇着头,轻声止道“别乱说,你可知东汉安帝封其乳母王氏为‘野王君’,顺帝封乳母宋氏为‘山阳君’,灵帝封乳母赵娆为‘平氏君’,唐中宗与唐睿宗封诰乳娘为‘平恩郡夫人’和‘吴国夫人’,所以,殿下恩养冯氏,也在情理之中。你记着,莫要逞一时口快,最后令殿下难做。”
盈月茅塞顿开,笑道“说到底,小姐还是为了殿下。”
在喜床上坐定,喜娘们蹲身整理着大衫礼服的裙摆,妙弋活动着脖颈道“这凤冠未免太重,我脖子都僵了。”
盈月眼珠一转,道“小姐,婚宴不会这么快结束,要不我替您先取下来,殿下返回前,我再给您扮上?”
喜娘与陪嫁嬷嬷担心她过于辛苦,也都随声附和着,妙弋欣然同意,行到妆台,摘下九翚四凤冠,她瞬觉轻松,又感到大衫霞帔过于拖沓,阻碍行走,连坐着不动都担心是否留下褶皱,便要嬷嬷协助解去环佩,连同外衫礼衣也除下,留大红水绸洒金凤鸾纹的吉服在身,终于可以行动自如地坐在桌案旁用下那碗微温的炖燕窝。
忽闻门外又有响动,盈月迟疑着道“刚把冯嬷嬷送走,难道又来一拨无事生非的?”
门的侍女撩起帘幔,却见朱棣面带喜色径走了进来。妙弋急忙起身,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周嬷嬷,盈月,快取我的凤冠霞帔来。”
朱棣知她疲累为求轻便,又见她神情慌乱,走上前拉过她双手,慰抚道“九翚四凤冠足有五十两重,既然脱下了,你我又已成大礼,无须再费事装扮。”
妙弋嗫嚅着道“可是,你真的不介意,此举实在有失仪礼。。。。。。”
朱棣坚持道“我的王妃我当然要心疼了,管他什么仪礼规矩。”
妙弋这才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周嬷嬷见他二人你侬我侬地聊开了,悄然示意房内众人鱼贯而退。
朱棣踱着步子走到檀木雕纹,立柱横梁的朝服架旁,摊开两手对着妙弋道“我穿这喜服也拘的难受,过来帮我宽衣。”
妙弋迟疑了一瞬才走向他,朱棣问道“怎么好似情非得已?你的教引嬷嬷没有告诉你新婚之夜该如何侍奉夫君吗?”
妙弋这才想起,那日宫里派遣教引嬷嬷去府中教习之时,她令盈月乔装代劳,蒙混一时,自己则偷跑出府往莫玄墓地去了。此刻被朱棣问起,她脑中自是一片空白。
犹豫着,她伸手开始为他解下腰间玉带,又觉相距甚近,紧张地连头也不敢抬。朱棣饶有兴味地低看着她,越凑越近……她羞涩地偏着头躲开他,移步走向朝服架,将搭在臂上的喜服外衫和玉带挂放在翘头架上。
朱棣随即跟过去,如胶似漆地从后扶住她的腰,她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四哥,教引嬷嬷教了些什么,我。。。。。。那日我缺席了,若我哪里行差踏错,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别叫我闹出笑话还不自知。”
朱棣不以为意地道“你缺席了倒好,那些教引嬷嬷只会调教出千篇一律,毫无生趣的人偶,我还担心你被误导了。”才说完,他话锋一转,又道“你刚才唤我什么,还不改口么?”
妙弋恍然醒悟,她一扭身从朱棣怀中挣脱,转而面对了他,郑重其事道“你说的对啊,我应该改口的。”她略一思索,似有了主意,活泼慧黠地一笑,道“不然,我也唤你老四?棣儿?”
这本是帝后对他的称谓,从她口中念出却有道不尽的诙谐之趣,他忍俊不禁,摇道“好啊,你敢叫,我便敢应,到时你叫顺了口,被外人听见,你的声名可就堪忧了。”
明明不乐意,却又装作满口应承的模样,还笑得如此耐人寻味,她不由自主伸着手捧上他冠玉般的脸庞,打趣道“老四,棣儿。。。。。。我会格外留心,不会叫外人听到的。”
朱棣见她流露出这般谐趣的一面,又亲昵地捧着他的脸,不禁心有所动,正要抬手去搂她,她却似掐算好似的,退后两步,柔媚地笑着,指了指里间,道“那儿好像置放了许多宾客送来的赠礼,我想去看看。”
她掀开一面珠帘,走近陈列着各式各样礼品的案台,每样礼品旁都用红纸详细书写着系何人相赠。她新奇地挨个看过去,那象征了大婚吉祥的鎏金孔雀灯,金银珠玉制成的各类精美绝伦的饰,巧夺天工且五花八门的各种摆件,奇石,古玩,名字画等等,琳琅满目到令她目不暇接。
她见案上居中的位置端放着个包裹紧密的油布包袱,隐约传出一股奇特的味道,便好奇地解开察看,赫然现里面居然是一只肥腻的肘子,蒸熟的大包子及栗子,莲子,桂子。她不觉哑然失笑。
朱棣伸手拿取那红纸,哭笑不得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出其不意,送来这等厚礼。”
妙弋凑前看去,却是周王朱橚,她掩口而笑道“这极符合他的做派,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了。”
朱棣叹气道“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嫡亲的兄长大喜的日子,他竟送来这些匪夷所思之物。”
妙弋合上油布包袱,道“味道虽大了些,只是将这几样凑在一处,倒寓意了喜结连理,子嗣绵延,还被赋予了吉利的名字‘五子登科’哪。”
朱棣笑了笑,道“要你为我生五个小子,为免太辛苦你,再说,咱们的儿子还需要科举登第吗。这个朱橚,明日我定要将那肘子塞进他嘴里。”
明知是玩笑话,可从他口中听到生子这类字眼,她还是止不住浮想联翩,难为情起来,忙顺手拿起那油布包袱旁的画轴,展开观览,以掩饰油然而生的羞涩之态。
那画卷上的,是唐代薛稷的《祥鹤图》,祥云瑞雾中,群鹤盘旋翱翔,有翔凤跃龙之姿,她不去看红纸上的标记也知是何人所赠,有些出神地观摩着。
朱棣心知肚明,心内泛起酸意,却不肯表露分毫,他并不去搅扰她赏画,只是定定注视着他丽色艳妆的王妃,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她似乎觉察到气氛的沉默,小心卷起画轴,放回原处,二人不约而合地对太子所赠古画皆未置一词。朱棣指着一旁被红布蒙盖之物,道“那件似乎是晋王所赠,掀开看看?”
妙弋道“遮盖这么严实,该不会同周王送的‘五子登科’如出一辙吧?”
话音落时红布已被撤下,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呈现眼前,说是佛像,似乎又与寻常所见的不甚相同,妙弋从未见过此种双身佛像,她颇觉奇怪,俯身仔细探查。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呀”的一声直起身子,将双手捂住眼睛。朱棣见了她的反应,不由笑出声来,她更觉难堪,拿起那红布要盖回去,他出手挡下,忍住笑,道“这是尊‘欢喜佛’,藏传密宗的本尊神,休要少见多怪。”
妙弋偏过脸去,道“这也能称之为佛?真是无奇不有,你也快别看了,非礼勿视。”
说着转向他,抬手去挡他的眼,他勾唇邪笑,攥过她的手,道“佛经有云,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欢喜佛是极乐涅盘的境界,你可知此佛是如何涅盘的吗?”
妙弋听他一本正经说的头头是道,半推半就地看着他在佛像莲花宝座旁触动了机关,一经触,双身佛便活动起来……
她垂目低眉,神情变的软惜娇羞,朱棣心动神移,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走向婚床。他拥着妙弋坐在红罗帐内宽大的卧榻上,她的额头贴在他颈窝,感受着彼此滚烫的温度,他道“妙弋,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便将耳朵挨近他胸口感受着那怦怦跳动的悸动,而后牵过他的手轻放在心门,云娇雨怯地道“四郎,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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