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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从先帝陵寝回来后发觉升平感染风寒,他便推掉所有朝堂上奏章国事,始终守在栖凤宫,困倦时随意在榻边依偎,饥渴时少食水米果腹,人却始终不曾离开升平的床榻,方才沉沉睡去,想必是连日来惊险劳顿不曾休憩,再支撑不过了。那日杨广赴宴时,杨俊与杨秀谋划秘密将太子扣押。两人谋算,单等杨坚驾崩,便自命天子抢先进宫取得先机,一旦杨俊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再联手清除曾经拥护杨广的党羽。无奈此次杨广有备而去,先命京郊东大营十万驻军入岗东西南北四面城门,再命禁卫御林军闭锁宫门不准内外宫人朝臣出入,再派贴身精将团团围困秦王宫,逼迫杨俊不敢下手,等杨广指令发出,所有带刀侍卫瞬时冲入宫门,剿灭秦王身边随命贴身侍卫。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部署,一张兄弟三人围坐的桌案上觥筹交错,心怀异梦的他们把酒言欢,将所有幼年亲厚情感尽数畅谈。每个人眼底都是美好回忆,每个人身后都是暗自行动的侍卫兵将。云淡风轻的叙旧,血雨腥风的厮杀,没有一人笑容犹如年少时般纯净无邪。生死大局暗自牵扯利害关系,兄弟三人背后都是独孤家的支撑,这场争斗谋划后,他们兄弟谁输谁赢都无所谓,独孤陀在郎中令府中独享渔翁之利。杨广胜了,步出秦王宫时,命随身内侍给独孤陀送去捷报,旋即归宫。他在示威,向意图从中教唆杨氏兄弟相残的舅父示威。他杨广既然能囚禁两位皇弟成全自己帝位,怎会再任独孤陀随心摆布?独孤家的势力从此再没有于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可能,想要借助此机会胁迫杨广的独孤陀,终被杨广占了先机,赌输了掌中所有筹码。杨广将杨俊幽禁秦王宫,与秦王妃崔氏另行而居。落寞的杨俊多次求死不能,痛苦万分,最终月余后毒发身亡。经内务司查出,秦王妃崔氏因杨俊痛苦不堪,遂买通宫人私带鸩酒入内,将夫君亲手毒死,而后寻死时被宫人发现。杨广为此勃然大怒,将崔氏缢死殉葬,并下旨将崔氏一门户灭九族。他不肯杀的兄弟,容不得他人代劳。只能怪崔氏太过心疼夫君,为整个家族带来灭顶大祸。同年蜀王杨秀也被幽禁在蜀王宫,蜀王妃彭氏,因母舅曾为独孤皇后尊师而幸免于难,发还母族。勒令彭氏终生不得入蜀王宫探望杨秀。并遣散蜀王宫宫人,只留两名异族奴婢随侍,从幼年养尊处优的杨秀甚至需要蓬头垢面清扫宫室,给予自己饮食。蜀王不堪忍受如此羞辱,上表请死未果,最终幽闭蜀王宫。而杨秀和杨俊谋逆时所策用的叛乱禁军,杨广下旨一律押赴东郊外坑杀,甘露宫内外宫人,凡见过先帝狰狞遗容的宫人内侍悉数赐鸩酒。文武百官如有异议,同刑。杨广又下旨,凡上奏表恭请太子登基者加官进爵赏赐金银,凡民间寻奇珍异宝表明太子登基实乃天命所归者,赏赐田地屋舍奴婢仆人。重赏之下,请表奏章和贡献奇珍异宝的人一时间充斥大兴殿,杨广登基即位立即变得理所应当众望所归起来,再没有人胆敢置喙猜疑他曾经涉嫌谋杀父皇。杨广是天生的帝王。或许他不是一介开明的君主,但胸有沟壑及所擅手段注定他必将坐稳大隋朝龙座宝位,而升平也开始逐渐相信,三年内所遭受的大兴宫宫变都是天意使然,父皇母后的先后诀别,废太子杨勇的慌不择路,秦王蜀王的濒死反抗,都是为了成就他登上权利巅峰。也许成就的人,还有她。杨广说,正月初一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吉,那日可以进行新君登基大典。还有十日时,杨广命升平准备凤冠瞿服紫绶玉带,与此同时,昭阳宫也开始聚集京城数百名能工巧匠进行修缮,雕梁画栋,描金涂彩,数丈台阶前开始铺就金丝彩缎锦毯。所有一切皆为了她。世人皆以为重启昭阳宫是对独孤家的尊重,新皇登基当日身边伴随的皇后必然是出自独孤家的萧氏,再度成为外戚的独孤氏已然屹立在大隋朝堂,成为永远不败的赢家。殊不知,朝堂之外,后宫内里,另一个女人也在准备登基大典所需的朝服。升平从未如此笃定过,杨广说到的话必然全部兑现。大病初愈后的升平深知身在朝堂上再不能再软弱。在九重宫阙中争斗永远不会停止,宫廷朝堂虚软半分气势便会被人欺辱,君臣间所谓的慈善仁德更是令人嘲讽的虚假情意,血色宫闱中里没有人会谦恭礼让,不进,则被杀,再没退路。悲哀吗,也许。升平被迫从温暖的茧中破壳而出,提前振翅,随新君杨广在众人面前昂首面对自己从前不曾想过的刀风剑雨,却无人理会她心中漾满无奈中的悲哀。不悲哀么,也许。升平在父皇母后的陵寝前感叹,铁血王朝树立艰难倾覆易,她突然极度渴望如同独孤皇后一样在朝堂上泰然斡旋,更渴望用大隋万代千秋来讽刺兄妹亡国的诅咒,所以,她根本来不及消灭心中悲哀。所以,升平亲手准备凤衣,为了不辜负杨广的厚望守信,更是为了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天家女子。幸好,天命所归,一切还来得及。杨广的登基,容她仍能站于天阙俯视臣民朝拜,看万物重生。幸好,他身边的人,不是萧氏。“阿鸾,给朕瞧瞧你准备的瞿裙。”下朝后的杨广负手走入栖凤宫,旋身坐在芙蓉榻上对升平笑着说。升平一时红了脸颊,人也有些忸怩,手拽着红衣不肯拿出。杨广作势虚晃过她,抢过已完工的瞿凤朝衫摊开来看,绣纹细腻平整,领襟袖口做工考究,笑道:“阿鸾果然擅长女红,唔,这艳红色的瞿凤敝屣裙衬得阿鸾颜容,明日,阿鸾必定是大隋朝最引人眼目的女子。”说起明日登基大典,升平心中百转千回的疑问也骤然浮出,她不由的双眼黯淡,喃喃道:“明日舅父应该不会允许阿鸾一同登上大兴殿的。”杨广对升平的杞人忧天嗤之以鼻:“他如今在朝堂上还做得了主吗?”升平心中一松,随后笑笑:“即便如此,淑仪表姐那边也不好交代……”双眼打量凤衣的杨广似是未闻升平担心,只是若无其事的笑:“来,阿鸾把凤衣穿上,给我看看。”升平无力拒绝杨广的提议,只得接过瞿凤长衫去内殿更换,她纤瘦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尽头,杨广嘴角扬起的笑容立即冷冷敛回。太平静了,从榷酌登基大典之日开始,朝堂内外朝臣口中无一例外全是恭贺之声。独孤陀更是出人意料的从容协助登基典仪,不曾为杨广没有准备册封萧氏为皇后的宝册提出半分质疑,他似乎对杨广必定册封太子妃萧氏为后信心满满,根本不用惶恐。他到底坚信什么?他又凭什么坚信?杨广沉吟不语,思索连日来独孤陀的诡异行径,越想越觉得可疑。“阿鸾换好了。”升平徐徐走出,心中揣揣不安。羞涩的她拽过拖曳在身后的繁复裙摆,立在杨广面前,只觉得手脚无处安放。他抬头,深寂幽暗的栖凤宫内升平犹如一抹红霞粲然耀眼,青丝垂顺在背后的她含羞莞尔,玉润肌肤被艳红朝服映衬得越发娇嫩雪腻,芙蓉钿额缀上富贵红妆,妩媚似画中仙子堕入凡尘。杨广顿住手中所有动作,之前思虑的朝事已是不再在意,目光直直盯着升平不肯移开。倒是升平被杨广瞧得赧然,摆手唤他回神:“如何,阿鸾衬得吾家新君吗?”回过神的杨广对促狭的升平挣开双臂似笑非笑的点头:“衬是衬得,只是还需细瞧。”升平向前连走两步,贴他面前又调皮的蹲了蹲,做一副三跪九拜的样子,歪过头轻笑:“果真被你瞧去了,赏阿鸾什么好东西?”杨广故作抿胡姿态,思量半晌不肯回答,升平不忿,咬唇蹩了眉头:“皇上太小气了吧,阿鸾讨个赏也需要思量半日,莫非阿鸾跟皇上要了江山?“杨广陡然笑出声来,剑眉美目无不浮现畅快笑意:“阿鸾真是个忍不住的性子,才多久就等不及了?再等等,也许我就答应阿鸾呢!”升平别扭,哼了声侧脸不睬杨广。忽而腰间一紧,人已被杨广偷袭成功。他带她入怀垂头凝视,原本戏谑的笑容也正色敛去:“朕并非小气,朕思附片刻是因为朕不知该如何回答阿鸾,因为朕想给升平全部江山,而非半个。“升平缓缓仰头看杨广,他的面容坚定从容不像是玩笑模样,心中渐渐觉出暖意,她赧然报以粲然微笑:“天下是皇上的,皇上是阿鸾的,阿鸾有了皇上就已有了天下,还要什么江山?”原本环抱她的双臂,因升平的言语猝然收紧,两人之间密密楔在一处,再没有丝毫空隙。吻落在她的眉间钿额上,眷眷缠绵。数下之后杨广才停在升平眉目上方,凝视她郑重允诺:“明日,朕必定等阿鸾一同登上九天宫阙!”1文皇后,独孤皇后谥号。2文皇帝,杨坚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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