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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举手击掌,掌声落罢,已有小心翼翼的宫人手托金盘而入,金盘之上赫然摆放三样物件。鸩酒,匕首,白绫。“不知太子妃更喜爱哪样?”李建成接过金盘托至升平面前,右手从中端起金樽逼在她的唇边,金樽杯壁冰冷触觉惊得升平本能闪躲,李建成见状眼底寒光陡然闪过,他唇上凝着笑,语声轻佻:“哦,原来太子妃不喜欢鸩酒的味道?那咱们换换,这把金匕看上去倒是还算锋利。”李建成放下金樽拿起匕首,手持匕首顺着升平耳侧轻轻撩过,只见一缕青丝长发已随刀锋力道飘飘落下散于榻上,“这匕首让本宫想起本宫母后。”李建成似回忆起幼年过往紧皱眉头,他将匕首放在眼前仔细端量,又用鼻子嗅了嗅,继而冷笑。“母后的血极浓,喷溅在床帏上,流也流不下来,要等本宫用手蹭了才粘在袖口上,那些血在袖口上洇晕开,宛若硕大一朵紫绶金章,至今,本宫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道。”李建成拽着升平的袖口轻嗅,仿佛那里正在绽放盛开紫绶金章,神情异样满足。升平心中一抖,不觉人已后退,“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皇后是自杀的?”李建成逼近升平,面容发出异样的光彩轻声道:“不,是秦王害死的。”升平摇头:“可是窦皇后也是他的母后,这怎么可能?”李建成唇角扬起,忽将匕首放至升平脖颈边慢慢磨蹭:“他亲眼目睹一切,叫来了父皇。父皇到时,偏母后身边还有其他人……”升平心中不觉惊异,莫非是李渊无法忍受窦后行为不端的耻辱,亲手杀了皇后?“母后自然是护着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本宫与元吉皆抱着父皇的腿不让他近前,偏是秦王他领着父皇直逼母后榻前。这把金匕便是他交给父皇的。”李建成将金匕掂量掂量:“我们北族人生平最不能容忍有两件事,一夺妻,二弑父,所以父皇自然不会饶了母后与那人,只是秦王不曾料到,他的告密除了害死自己的母后,还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升平几乎再不敢听下去。原以为大隋宫闱糜烂腐朽,原来大唐宫闱也未尝由始干净。堂堂窦氏敢于在内府幽会青梅竹马的恋人,怕也只有北族女子才能干得出来的荒唐事。升平默默坐直身子语意深沉:“至此,太子殿下便开始恨了秦王?只因他害死太子殿下的母亲?”李建成并不回答升平问话,只是随手又拿过三尺白绫置于升平面前摇晃:“这条白绫太子妃你可曾见过?”升平望着三尺白绫,心中再次一惊,随即她轻轻开口:“是华良娣曾经用过的吧?”李建成点点头,手指一寸寸抚过白绫目光留连不舍:“本宫迎娶丽华入宫时,她方十六,至死,也不过是虚满二十,还不及太子妃此刻一般年纪。”升平额上渗出冷汗,淡淡道:“华良娣逝去时正处青春少艾,实在可惜。”“本来,父皇本意是由本宫亲手结果她的性命。但本宫没忍心动手,她哭过,闹过,等到累了便笑着催本宫一同入睡。她自悬时本宫仍在熟睡,天明睁眼才发现人已荡悠悠断气多时。而本宫枕边尚遗她身上残香,十指还存她发间的触感。”李建成淡淡笑了:“她果真是个气性大的孩子,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肯假以人手。只是她如果能再多等几日,本宫也许会想出其他与父皇斡旋的对策。只可惜,她不肯等,也等不来……”升平隐隐觉得太子眼底戾气越来越重,语声虽还算平稳但喉间已经哽住,吐字渐渐不清起来。她脸色苍白再紧张的瞧瞧那杯金樽毒酒,沉吟须臾立即回答:“这样看来,鸩酒便是太子殿下真正赏给臣妾的玩意了。”李建成靠在升平身边,目光灼灼,骤然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轻声低问:“太子妃可敢死吗?”“敢与不敢,和死与不死是两回事。”升平竭力让自己面容显得异常镇静:“太子殿下如果是想赐死臣妾,臣妾不敢也必须敢,太子殿下若不想赐死臣妾,臣妾敢也不能说敢。”“丽华过世前日曾负气让本宫发过誓,若真有一日迎娶大隋杨氏做太子妃,必等登上皇位时亲手抹了她的脖子。”李建成笑,深深看着升平:“倘若本宫心软,她即使魂归阴朝地府也要与本宫算账。”李建成将那杯鸩酒复又端起抵在升平嘴边,深红琼浆衬得她唇色惨白:“可惜……”太子的视线有些迷离,人贴住升平嘴唇辗转轻咬,百般柔情似倾泻而出的月幕,笼罩住升平想要逃离的动作。他的唇齿间发出一声幽幽轻叹,许久才肯放开升平的嘴唇。他紧紧望着升平,指尖捏着金樽双足分外用力,双唇因激情变得殷红,他深深的笑:“可惜,本宫现在真的有些心软了。”升平愣住,似乎没有听清太子的含糊言语,还来不及追问,门外猝然发出一声清脆声响,似有件金属兵刃砸在地面激起回音远播,随即伴随几声斥责隐隐顺着静夜传入内殿两个僵持男女的耳中。“密室已封,刀剑各属,太子殿下不曾发令你竟然胆敢擅自动用长刃!”“属下知错,只是属下想着时日不多,还需轻点兵刃数目,一时手中不稳才跌落在地。”“住口,来人,带下去将他封口!”夜色掩盖的何止李建成心底有关过往的隐情,怕是还有即将发生的大事--太子东宫的长殿回廊下有密室,他们在……私自铸造兵刃,以求兵变谋篡皇位。升平尚来不及反映,先一步觉察的李建成已从榻边猛地站起,一只手用力卡住她的颈项阴狠道:“原本本宫还想留你一条性命……只可惜,你时运不济,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你自认晦气吧。”升平见他动了真性情拼力反抗,奈何抵不过李建成成年男子的力道,眼睁睁看着他将盛满鸩酒的金樽送至自己面前,她牙关紧咬,死活不肯开口,一杯鸩酒洒满前襟脸颊,因鸩酒所致肌肤疼痛难忍升平忍痛不住只好竭力挣扎,趁太子不备,将他重重推倒在地,想也不曾想便往外跑。伸手推开殿门,发现殿门外回廊下正有密室门敞开,来来往往几个手握重刃的侍卫看见太子妃遽然从内殿奔出,也惊得怔住,忘记随手掩盖密室正门。几目相对,谁也不曾迈动步子。只见升平身后李建成全身带着杀气奔出,一掌击在她的颈项上,升平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李世民醒时已近天色亮明,窗外略有些灰蒙蒙光亮,昏暗光线里似乎有人俯在桌上一动不动。他想也没有多想便将窝在心中的关切问了出声:“我没事,你还好吗?”沉沉一声惊醒了沉睡中的人,那人利落起身,面容平静紧抿着唇角走到李世民面前,先是仔细将他胸口伤处内外检查了一遍,又用冰凉手背探探他的额头,而后焦急的开口:“秦王还有些发热,只是不知道哥哥何时才能找大夫过来。”李世民迎着微弱光线将那个人的身影摄入眼底,看清,而后黯然闭上眼睛,身子又放平了些,语调也有些冷冷的:“现在几时了?”“还差一刻寅时。”长孙无垢将丝帕放入盆中洗了洗,又为李世民胸口上的伤擦掉些血污,她低低道:“哥哥说,太子既然已经提前知情,秦王必须先行动手让太子措手不及才是。”李世民平卧在床,目光直视帐顶,喜帐里挂满百子千孙的绣件,密匝匝晃得人满眼喜庆。他漫不经心的望着,望着……不知道,她回去后,可会有命活到天亮。思及至此,胸口又有一阵芒刺般巨痛,呼吸也难以维系。可心中最痛处是暗夜中不曾分辨她的神色。李世民明白升平别无选择,只能以刺伤他来求自保。她的耳光,她的叱责,她的拔剑相向都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长孙无垢并不敢贸贸然上前打断秦王的沉思,她只能怔怔坐在那儿,望着满眼红色的喜房,眼前所有琳琅粉彩摆设在她眼中影影重重的虚幻起来。他,大概心中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吧?“今天是不是要入宫谢恩?”良久,李世民才低声问道。长孙无垢点点头,紧张的双手将裙摆用力拧了拧,低头恭敬回答:“教导嬷嬷说,日出必须入宫谢恩。”“你先梳洗,再帮我换身衣裳,我们一同入宫谢恩。”李世民以双臂支撑起身体虚弱的道。“不行!”长孙无垢先喝止了,可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有些异样情愫,随后她落落坐下淡然的说:“秦王身上的伤势太重不能入宫。”长孙无垢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究竟是怕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是本能想阻止李世民继续接下来的疯狂举动。是的,必须阻止。带伤入宫,若能不被皇上察觉还好,若被皇上察觉命人追查下来,昨夜李世民擅自闯入内宫一事想瞒也瞒不住。届时功亏一篑,白部署这么久的谋划大计。李世民抬眼与长孙无垢四目相对,冷冷的说:“如果我今日不去上朝,才真的会永远都入不了皇宫了。”寅时三刻,李世民骑马在前,长孙无垢车驾随后,由数十侍卫仆妇丫环列道陪同,一行人浩荡荡向皇宫徐徐前行。车马队伍临近宫门时长孙无垢掀开车帏,但见皇宫城门高悬晃动明灯,城楼上隐约可见配剑侍卫来回警惕巡视,似夜幕不曾离去仍存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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