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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目前的自己,他一定是痛恨并享受着。轻飘的感觉有时候不能承受,有时候如在云端。灵魂可以出壳。
陈勉有时候会在半夜惊醒,醒来后便不再睡。到书房,打开电脑,看自己在旅途拍下的照片,以及写的旁注。所有的注解都有一个预先设定的阅读对象。
文字只成了告慰。影象化作残念。一烟在手。袅娜不止。不知道烟雾散后还有没有退路。
我总是悄悄站在门口。隔着烟幕,望向他被橙色灯光映亮的侧面。有时肃然,有时惆怅,有时笑意盈盈。都与我无关。
我在他心里有多少呢?虽然我牢牢占据着他私生活的半径。
像候鸟,逢着节假日赶去看他。他依约接我,请我晚餐,淡淡聊天。生日和某些特殊日子有礼物,碰到熟人,介绍我为女朋友。也做爱。只是,随着时间的漂浮,他不再惧光,不再生涩。熟极而流,按部就班。我不会疼痛,只剩了半明半昧的享受。呻吟与喘息如此空洞。我不得不放下矜持,恳求他下手重一点。
可他连暴躁的兴趣都逐渐丧失。
有次床帏闲话,我建议他把主卧与主卫打通,用帘子作隔断,说这样会带来新鲜感。
他疲倦说,何必这么折腾。总会审美疲劳的嘛。
我用肘推推他,脱口,“锦年和我哥的卧室就有这么一道帘子。是贝壳的,摸上去,哗哗响。你想想,一人在床上隔帘欣赏另一人……”
“闭嘴。”他恼怒。这是我与他同居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说起锦年。原来他还是不能承受。
他闷闷坐起身,捞过床头柜中的烟盒。
“不许抽。”我夺过。
他手势停顿,片刻茫然,“她现在做母亲了吧。”他一直不知道锦年离婚的消息。
“你知道锦年为什么会喜欢贝壳?”
我听他说下去。
“她很喜欢少女时代的那条运河。老说要坐个船一直一直漂下去,直到大海。我说,怎见得一定会看到海。她说,百川汇海。当然看得见了。我到北京后,一直攒钱,想跟她一起去海边。后来,我订了去北海的火车票,我知道北海的银滩很漂亮,沙子很细很软,她一定会喜欢。那时候,她已经冷落我了,可我妄想着用海来唤醒她。去找她的那个晚上,她妈妈说她跟你哥出去了。我就在楼下等。看到他们回来。你哥让她叫他名字,她就叫。她的目光很亮。后来,我一个人去了海边,海风不知道为什么吹上来很冷。我把另一张车票平放在水面上,任其沉浮。感情能这样漂走多好。”
我无声滑进被子,闷了很长时间,说,陈勉,你怎么可以?
“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你们有血缘这回事,我可能要为你的痴情感动,可我恰恰知道了,只觉得——”
“锦年跟你说了?”他震动。他一定想把这隐私牢牢掖住,以让自己的思念不沦为罪。
“恩,锦年说你是他舅舅,很平常就告诉我了,我哥也知道。”我无谓道。
陈勉听后,脸色由白而青。身子竟至微微痉挛。这个打击太大,可也不能怪我啊,锦年确实跟我说了,他将之奉为圭臬,可人家不在意啊。
他抖索地点过烟,吸了好几口,才艰难跟我说,“安安,我要告诉你一个事情。我爱不爱她,跟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关系。哪一天,我真正放下她,也不会是因为这个乱七八糟的理由。而且,跟你说,我不信。”
“又如何?锦年信。”我好像从未说过这样刻薄的话,但不能怨我,他怎能跟我躺在一张床上,却公开着对别人的深情。
他即跳下床。我嘲弄地笑一笑。
之后,我们开始隔。在如此状态下,我同他提见我家人之事,无疑自讨没趣。
他的回复很冰冷:说过的,不谈将来。
中秋我失意回家。愕然看到姚谦和顾盼都在。
顾盼在厨房帮掌勺的妈妈打下手。妈妈退休后,闲极无聊,开始学烹饪。哥哥没法天天享受她的美食,就怂恿她开博。每天,妈妈把自己做的菜照下来放到网上,写上短短几句话。哥哥无论多忙,都会捧场,抢着坐她“沙发”,甚至鼓动他的员工上去留言,把妈妈的兴致抬得越来越高。妈妈现在俨然网络红人,对烹饪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
我跟姚谦打过招呼,也到厨房,抱住妈妈,“妈,你打算什么时候考级?我们家至少可以出个一级厨师吧。”
顾盼说:“绝对是特级啊。”
几年来,家里头次这么热闹。妈妈喜笑颜开,“都开我什么玩笑。安安,你快出去陪小谦。”
妈妈都把年方37的姚谦叫成小谦,可见姚谦同学做足功夫。
“那是大叔。”我说。
顾盼一双眼投过来,似笑非笑。我低头,难免怅然。
姚谦在客厅跟我爸套近乎。看我出现,立即指个位子让我坐,同时鞍前马后地给我泡茶,削水果。我说,哎,好像是我家哎。你别让我拘束好不好?
哥咬着大苹果贼笑。
爸爸说,安安,有点礼貌。
姚谦并不在意,就大方坐我身边,“没听说过吗?惧内的男人比较有出息。像什么丘吉尔、罗斯福、胡适都怕老婆。”
“哎——”我瞪他。他做个鬼脸,“好像说错话了。”
饭局摆开。次序是这样,爸爸妈妈局中,爸爸右手是哥哥、顾盼,妈妈左手依次是我和姚谦。
顾盼真行。给爸妈敬酒,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使得老人家的嘴一直处于合不拢的状态。又不时给哥布菜,把哥烦得要死,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顾盼说,我全部问过伯母。都是你喜欢的。哥哥托着额,仿佛有些烦恼。姚谦给哥斟酒,“喝。”哥哥就干掉。姚谦继续,“修炼得不错啊。”我对顾盼使个眼色,“怎么不挡下啊。”顾盼笑笑,“一家人吃饭,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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