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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便将孟景春放进车,戴好斗笠驾车掉头,往相府去。
不过是刚入夜的时辰,满世界安静得却只剩雨声。孟景春倚在角落里,神志依然模糊,回不过神来。手在袖中还是不停抖着,背后火辣辣地疼。
那女子凑过来似是想问她些什么,可见她瞳仁无光,也明白她吓得不轻,便又讪讪坐回苏定春身边。
马车行至相府,那大门紧紧锁着。苏定春下了车,那管事连忙撑开伞来,走到门口用力叩了叩门环。
沈府下人极少,连个看门的也没有。那管事敲了许久,苏定春耐心等着,直到有人前来开门。苏定春开门见山:“请你们主子出来。”小厮便又去回禀沈英。
沈英今日亦是刚回,到了府中已是累得头疼。现闻有客到,便又披上外袍往前头去。
苏定春在门口已是站了许久,身上袍子都有些潮。等沈英到了门口,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也不多言废话,言简意赅道:“人在马车里。”
沈英闻之一愣,却陡然间揪了心。也顾不得外头下雨,快步走到那马车前,撩开车帘子瞥见角落里浑身是血污的孟景春,手背青筋凸显,牙根紧得他疼。
苏定春亦是走到他身后,只淡淡道:“苏某在路上恰遇上歹人围殴这位小吏,刚停了车那些歹人便已是跑了。本想送其回府,无奈这位小吏已是意识不清,想着相爷兴许与之私交不错,便将人直接送过来了。相爷还是尽快寻医官来瞧一瞧罢,伤得不轻呢。”
沈英喉间哽得生疼,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小心翼翼将孟景春自马车中抱出来。她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儿,过一会儿眼皮又耷拉下去,往日里的精神气竟被挫得一干二净。
沈英抱着她进了门,连声谢也未与苏定春说。沈宅大门慢慢关上时,苏定春刚上马车。身旁那女子小声嘀咕道:“沈大人抱这小吏的模样,倒有些……”
苏定春手指轻轻搭上车窗帘子,挑开一角,隔着雨雾看着那门微眯了眼。
谁道沈英没有软肋?如今这软肋,竟是被他今日无意中寻得,实在是教人哭笑不得。
他重压好布帘,与外头那管事道:“走罢。”
***
沈府小厮急急忙忙去喊张之青,沈英则对着一声不吭只顾着愣的孟景春手足无措。
她身上这官袍已是彻底毁了,湿嗒嗒的,裹了泥水且被撕破多处,唇间血迹未干,头散乱,握在手里都是潮的。她瘫坐在蔺草席上,竟是动也不肯动。
沈英拧干湿手巾仔仔细细地擦她的脸,却又怕弄疼了她的伤处。
有血水顺着那袖口滴落在蔺草席子上,一滴一滴很是骇人。沈英索性拿过剪刀剪开她那身外袍,这才看到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把匕。他眉头紧蹙,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手腕,哑着声音低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松一松手。”
孟景春像是用了太大力气,手都握得僵了,怎么掰都掰不开。
沈英不敢太用力,她的手冰凉,且轻轻抖着,好似很冷的样子。他动作轻缓地将那只手搓得暖和起来,这才察觉到她抖得没有厉害,又哄了许久,才将沾了血的匕从她手中取下。
侍女送热水进来,沈英倒了碗水,试了试温度,这才将调羹送至她唇边:“喝一口暖暖身子。”
孟景春此时意识慢慢恢复,周身痛楚才越明显起来。她仍是一声不吭的,瞬时就侧倒在席子上,身子蜷缩起来,牙根紧,头痛得要命。
张之青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时,瞧见她这模样亦是吓了一大跳。
沈英脸色沉沉,一言不。张之青替孟景春诊完脉,小声与沈英道:“孟大人身子骨弱,哪里禁得住这样打,外伤易好,内损却得好好养着才是。”他又回头看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孟景春:“这模样恐是已经痛极,今晚上怕是不好过。现下已是有些热,晚上得多看着些才是。”
他自药箱里取了一罐子药出来,嘱咐沈英道:“温水送服,先吃一粒,过两个时辰再吃一粒。我回府让小僮抓些药来,等明日退了烧,再煎给她服。”
他正要告辞,沈英却一把搭住他,很是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以往张之青嘱咐得再少他都嫌啰嗦,总说自己有数;现下却反倒问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注意。这情境张之青看在眼中,却也是明白了几分。沈英对这姓孟的丫头,竟已是真上心……只是,有人能走进他心中是好事,可之后这艰难,实在是说不准。
张之青便宽慰他道:“无妨的,孟大人身子骨虽弱,可到底是年轻,并没有大碍。”
待张之青走后,沈英喂了一粒药丸给她服下,扶她坐起来,轻声与她道:“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罢。”
孟景春不应声也不点头,她浑身痛得厉害,只想着躺下就睡。
沈英唤了侍女进来,翻出一身干净中衣,嘱咐那侍女小心替她洗澡换衣,便推门出去了。走廊里灌进满满的风,夹杂着潮湿水汽,让人从头到脚都冷得疼。
他心中竟生出一丝退隐的念头来。若孟景春这木头愿弃官不做,他倒甘愿带着她离开这早就令人失望的朝堂。
等了许久,那侍女才出来,怀中抱着的盆里放着孟景春满是血污的衣服。
沈英小心推门进去,孟景春蜷在床榻上,小小身子缩在那宽大干净的白色中衣里,背对着他,头亦是刚刚洗净,还是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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