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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家被抄,贾家也跟着动乱了一段时间,一是担惊受怕,二是处理与甄家往来的信函之类。
对于甄家人的下场,熙凤的感触并不深,毕竟,她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人的遭遇,便没有直观的感受。
可是,这会儿听贾琏一说,脑子里再一想象,她就跟着害怕起来了。
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贾家也被抄了,她若是落到那般境地,会如何?
不,不会的,贾家不可能会有这一天。
隔壁屋子里,传来了大姐儿哭闹的声音,熙凤的火气腾地就起来了,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姐儿怎么在哭了?”
大姐儿是贾琏和熙凤的头生孩子,熙凤成婚几年,好容易盼了这么个宝贝,虽说不是个儿子,很有些遗憾,可到底说明她能生不是?
平儿抱着一個红色襁褓进来,未满半岁的大姐儿生得一团玉雪可爱,不哭了之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打量。
“才尿了,换了尿布就好了,真是半点儿委屈都不肯受。”平儿轻轻摇晃着孩子,笑着道。
凤姐却在想别的,这孩子提醒了她,她如今可是个母亲了,若是贾家一旦和甄家一样了,她自己如何那都是命,可大姐儿难道也要跟着受那样的罪吗?
“照你这么说,难不成咱们以后还得巴结琮兄弟不成?你也不想想,当初咱们是如何得罪了人家的,眼下,哪怕是把命给了他,他也未必要。”
熙凤一双丹凤眼中,满是思量,对于讨好贾琮,她可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觉得有这样的必要,贾琮会买荣国府这边的帐?
熙凤从平儿的怀里接过了大姐儿,趁着她没睡,哄着顽儿。
“这也不是咱们能操心事,横竖我没有得罪他。”贾琏凑过来看了大姐儿一眼,用手指头轻轻地碰了碰女儿肉嘟嘟的脸颊,眼见女儿瘪着唇要哭了,他觉得无趣,催着平儿,“厨房的人都死光了?急等着吃了还有事儿呢,还不快些摆饭。”
平儿忙张罗去,熙凤瘪了瘪嘴,也不搭理,只抱着女儿轻轻地摇晃,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管他们怎么做怎么想,只她,是绝不会伏了贾琮的。
黛玉总算是回到了东府这边,前儿,说是老太太不太好了,她着急忙慌地过去,后来老太太就拦着不让她回去了,让她留下来侍疾。
老太太倒是比她先前从扬州过来的时候,要疼爱她,自小失恃,黛玉虽说也想有个长辈疼爱,但她到底还冷静,知道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黛玉这几日冷眼旁观,怕是老太太醒过神来了,纵然不能和琮哥哥祖孙情深,倒也犯不着闹得仇人一般,只这般心思,唯有老太太一个人存了,旁人未必有。
况琮哥哥是个心高气傲的,岂会轻易就原谅这些人?
当初,她是亲眼见证琮哥哥是如何从那东院的角落里走出来,受过多少屈辱,吃过多少苦头,遭过多少磋磨,无一人为他说话,他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难道他就没有气吗?
黛玉只想想,都觉得心疼。
“奶奶在想什么呢?”紫鹃让人备了热汤,请黛玉去沐浴。
重新梳洗过后,画屏已经让大厨房那边备了膳,几碟清淡的小菜,一碟子雪丝花卷,一口一个,拢共六个,一碗燕窝粥,黛玉倒是吃得很香,样样儿都吃尽了。
“奶奶如今,比起以前吃得可真是多多了。”紫鹃指挥着小丫鬟服侍黛玉漱口,免了茶。
如今,她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
“你又想说什么?”黛玉笑着道。
“我瞧奶奶在西府那边辛苦得紧,饭食也用得少,正担心着呢,二爷要是回来了,瞧着奶奶瘦了,舍不得说奶奶,反而说咱们这些人服侍得不好,岂不是冤枉?”
黛玉雪颊飞霞,烧得她难受,用帕子遮挡住了脸,嗔怪道,“你这蹄子又在浑说什么?如今真是越的没了规矩,连我都敢取笑了。”
话虽如此,黛玉心里却是极为受用,想到琮哥哥每每写信来,总是不忘了问她吃得如何,夜里睡觉可好?瘦了还是胖了?
让她一定要记得早晚多散步,不要总在屋里坐着,多和珍大嫂子和惜春妹妹说话,有什么话也不要存在心里,不好和别人说就写信的时候要告诉他。
一晃,分别快一年了!
外头,淅淅沥沥地落下了秋雨来,黛玉坐在窗前,隔了一道廊檐,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渐渐地滚上了珠露去,她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疼。
她这一生,原以为是个没福气的,打小儿身体就不好,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一直未断,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三岁那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要化她去出家,父母固是不从,那和尚便说,若是舍不得她,她这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她后来跟了琮哥哥去了江宁府,有一日,她把这话告诉琮哥哥听。
琮哥哥却说,纵然这癞头和尚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且性格决定命运。若是她自己能够变得坚强些,求生的欲望能够更加强些,不管这世间多少艰难险阻,多少坎坷磨难,终究都能越过去,等将来老了,再回想起来,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若是旁的人和她说这些,她怕会当做耳旁风,可琮哥哥说的话,她总是要信的。
琮哥哥也不止是说说而已,他每日里都会带她去爬山,逼着她走很远的路,带她看尽湖光山色,她从未爬过那么高的山,目光所及也不曾那么远过。
她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活得太苦,她纵然身世飘零,比起那些饥寒交迫,衣不蔽体的人来说,她心头的那点苦,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她还有琮哥哥。
尤氏和惜春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黛玉坐在窗前呆,用眼神询问紫鹃,这是怎么了?
尤氏还从不知道,黛玉是个喜欢多思量的性子。
紫鹃朝她瘪瘪嘴,低声道,“是在想咱们二爷吧!”
尤氏和惜春噗嗤笑出声来,黛玉这才醒过神来,忙起身相迎,“珍大嫂子,惜春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尤氏抬手往黛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肉,“可是打扰你想二叔了?”
黛玉“哎呀”一声,用帕子捂住脸,“你又在浑说什么,我说紫鹃的嘴是随了谁,果然是跟你学的,真正是贫得狠!”
惜春怀里抱着她的猫,一屁股坐在榻上,“二嫂子,你想二哥哥有什么打紧的?我也想着呢,你才不到一年不见二哥哥,我都有三四年没见过了呢,我都不知道二哥哥长什么样儿了?”
尤氏的打趣也是点到为止,说多了,把人羞得恼了就不好了,她牵着黛玉的手在一旁坐下,“是啊,你们少年夫妻,离了这么老远,也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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