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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我已站在雅座门口。
绮礼、年羹尧、张廷玉、徐本——雅间里五个人,除了拉琴唱曲的胖子脸生外,竟都是老相识。
看到我和十三弟,绮礼抢步过来请安,徐本,张廷玉,年庚尧也都跟着请安。
独拉琴的胖子跪下与我和十三弟磕头,自报家门:“无锡举子罗花农给四贝勒,十三阿哥磕头。”
原来是江南举子,怪不得曲调唱词与京师大相径庭,胡琴技艺更是闻所未闻。
但磕头?不是说江南才子多傲气吗?何况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
这个罗花农是初来京师,让我跟十三弟的身份给唬着了?
理所当然的,我当中主位落座,胤祥跟着上首坐下,随口问罗花农:“刚才那曲子是你唱的?”
我打量罗花农。
不知道是不是不耐京师严寒的缘故,即使身处室内,罗花农身上依旧裹着斗篷,内造的暗云纹黑缎面斗篷,里衬的沙狐皮出风也是内造的齐整。腰身处跟妇人有了身孕似的,鼓出一圈。头上戴的却是一顶贩夫走卒才戴的黑布棉帽。帽子大了,合到了眉毛,还罩住了大半的耳朵,惟露一点子耳垂。五官眼口鼻都很普通,没一点出奇,面色发青发黄,看着一副水土不服的病样。跟张廷玉、徐本、绮礼、年羹尧等人的气宇轩昂压根没法比——怎么看都不似一路人。
“是!”罗花农垂首承认。
“这什么曲子,爷以前怎么没听过?”
“乡野小调,难污贵人耳目。”
“有名吗?”十三弟问曲名,顺带示意罗花农起来,又示意绮礼、张廷玉、徐本坐。
绮礼打横坐下,张廷玉、徐本谦让一番,张廷玉在我下首座下,徐本跟着落坐。
罗花农垂着头,没看到胤祥的示意,自顾恭敬答应:“有,《二泉映月》!”
《二泉映月》?
我尚在寻思是哪几个字,胤祥已开口问:“二泉映月?”
又抬手叫起:“起来,起来说话。”
“是,是!”罗花农拘谨地拢着斗篷爬站起来,我尤看到他斗篷下跟帽子一色的黑棉鞋、黑棉裤、黑棉袍。
“回十三阿哥,”罗花农依旧不敢抬头:“学生家乡无锡,西郊有山,名惠山。惠山出泉水,昔年茶神陆羽品品评天下之水,誉惠山泉水为’天下第二’,惠山泉也因此得名’天下第二泉’。”
原来是这个二泉。
泉映月,月照泉,这么荡气回肠的一首曲子,偏取了这样一个镜花水月的名字,一如眼前这个罗花农,一个粗鄙胖子,偏声作好女,还拉得一手好琴,真正是人不可貌相。
下意识地我看向罗花农的手,完全地缩在斗篷之中。
“好山好水好曲好词,还有你的好歌,竟能仿出胡琴声音,”胤祥上下打量罗花农,直陈心意:“真是人不可貌相!”
胤祥的评价没错,我也这么想。
但俗话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人不可貌相这个词本身是有点以貌取人的意味的,特别是用来评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时,有暗喻他貌丑之嫌。
无论科考、殿试,还是吏部选官,甚至于我府邸选奴才,样相貌都是极重要的一项。
罗花农垂着头不接茬,显然很在意自己貌不如人这件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年羹尧接过小二新送进来的酒杯摆放到我面前,提壶斟满,亲捧给我:“主子!”
果然还是年羹尧会来事。
微微一笑,我拉年羹尧身边坐下:“今儿以文会友,不讲这个礼数!”
“张世兄,徐世兄,绮三爷,还有亮工,”我招呼:“咱们在京,都是常见。”
“倒是这位罗公子,”我转对罗花农:“是头次见!”
“是!”罗花农诺诺点头:“学生祖籍江南,这是头次进京!”
早看出来了。我点点头:“江南自古多名士,罗公子曲子玄妙,不知师从何人?”
罗花农闻言一怔,缓缓道:“回四阿哥,学生胡琴学自家父。家父教书闲暇,喜拉胡琴,这首《二泉映月》便是家父家常拉的曲子。”
原来是塾师之子。瞥一眼罗花农身上的内造黑云缎狐皮斗篷。这件斗篷明显不是罗花农自有之物——已有人在我之前捷足先登。
如此多坐无益,我抖衣站起:“罢了,有我们在,你们不得尽兴,十三弟,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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