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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飞卫夫人恣妄狂,由基坤键更强梁。
兴亡多少英雄事,步至太和倍感伤。
话表史谷恭进帐献策,见忠通在侧,不曾认得,以目视陈希真。陈希真道:“不须回避,此乃忠通禅师,是我故交,本事胜吾数倍。”史谷恭便道:“主帅可还记得那年忠智一品夫人火烧新泰的事否?”范成龙道:“乃是用白瓦尔罕那里得来的火镜之法,真个奇妙。”史谷恭点道:“不错,某虽不比云夫人,却于出师前在其那习得这一妙法。这几日内,于岭上四近立标杆、量日影、布象仪,又算了阴阳命数。却也是巧,不日即有盛阳之气,可布置火镜,引火烧入城中。且我又询问当地人氏,有那知城中情形的,再算得,太阳真火可直射他粮草房。那时城中起火,贼人必乱,我军乘其乱势,一攻而破。”
陈希真听罢,喜道:“史先生如此,功劳不小。”动问何时可行事,史谷恭正待开口,先听忠通道:“须待二十四日午时三刻,那时阳气最盛,用此法正当好。”史谷恭惊讶,肃然起敬道:“与某算得丝毫不差,敢问尊师法号。”忠通笑道:“老僧乃陈道子的旧识,因弟子无虚遭马陵贼人无端杀害,特来报仇。”言未毕,手抚其腹。众人都省道:“大师肚肠饥了,不知肯吃荤腥也不?”忠通道:“血食最好。”陈希真遂传令备下酒宴,与忠通接风洗尘。祝永清、陈丽卿二人本要同陪,希真道:“我儿有孕在身,不必来了,贤婿好生陪侍。”陈丽卿待欲还口,见希真态度坚决,只得与祝永清怏怏而回。
却说马陵军在徐州城中,每日都派头领巡城。二十日里,正值汪文昌、陶鑫巡视。二人正走间,忽然一道光从额顶晃过。陶鑫道:“兄弟,适才可有觉得一道光晃过?”汪文昌道:“不曾觉得,且那里来的?”陶鑫疑道:“怪哉,真有光从我额上晃过。”抬头望去,远远见对面那太和岭,又道:“听闻陈希真那老道善施妖术,莫不是他在作祟?”汪文昌道:“颇有道理,须与军师相报。”二人便去报知陈明远,明远又教请娄小雨、索奥二人来商议。
娄雨菲听罢,笑道:“幸得你两个遇着,不然徐州城失也。”陈明远便问缘由,雨菲道:“却是那年刘慧娘使西洋之法火烧新泰城,今番陈希真又欲效仿其法,来夺徐州。”陈明远惊道:“刘慧娘端的了得,可有抵御之法?”雨菲道:“他欲使火镜借太阳之火烧我粮草房,以期混乱城内。我当以其之道,御其之法。”便取过纸笔,多时画出一幅图来,与陈明远道:“兄长可召集城中巧匠,以此图为本,三日内也造出数面火镜,并置于粮草房上。我亦算了,二十四日是个极好的日子,正适于他们放火。待岭上借的日光射来,再以我这里的火镜改其光道,可免大火。陈希真既用了此法,必安排大军攻我四门。我们可待其日光到来,放起一把假火,早早埋伏好,诱其攻入,可再灭他威风。”陈明远欢喜不已,就分付行事。
索奥又道:“却才小弟观那岭上缠绕一道黑气,颇有些古怪,欲斗胆前去一探究竟。”陈明远虑道:“那里十分危险,你只身一个,万一有失,不是好耍。”索奥道:“哥哥忘了我有幻术为仗,陈希真不知我这里的底细,正好转危为安。”娄雨菲道:“此言在理,只是务必小心谨慎,如见势头不好,当即归,切不可孟浪行事。”索奥领命,悄悄作法去了。
单表索奥一个,使幻术潜入官军营内,正撞见陈丽卿在那里,没个好气,欲纵马而去。身后就是祝永清,紧紧跟着,一把扯住缰绳道:“好卿姐,多少也听泰山的些个,日子渐长,已有少许不适,莫要动了胎气。”陈丽卿喝道:“我那玉郎,你怎地也与爹爹一般话儿,须知我又不是那般妊妇,痴肥床上,不能动弹。今有数日不得出帐,闷杀我也!”永清陪笑道:“卿姐,我与你写字画眉说故事,马上的事不易做了。”
陈丽卿不喜,就马上取过把剑,丢与祝永清道:“既不许我骑马,陪我耍子罢,我们便去寻那胖和尚吃酒。”说罢,拔出那口青錞宝剑,自先耍个剑花。永清知她性子,苦笑道:“那和尚有甚好的,理他做甚。”丽卿方要开口,见陈希真走过,看他两个模样,猜着一二,不禁恼道:“这小贱人,又胡乱使性子!你既已为人母,不可坏了胎气。”永清乘势道:“泰山说的是,那和尚与卿姐非亲非故,寻他怎地?”陈希真见说,喝道:“你已出嫁,拜见和尚,成何体统!”丽卿见希真怒,顿不做声,许久,缓缓道:“那胖和尚曾言见过母亲,欲去问些我娘的事。十余年间,爹爹也不曾说过几句。”
陈希真见陈丽卿提起她母亲,不禁一怔,乃叹道:“我一心修行,早忘得干净。我儿如今有孕,想念母亲,也是自然。”陈丽卿心下欢喜,却又听得:“那忠通和尚实是个妖僧,为人凶悍,最喜人肉。我自有道术护身,却怕你两个中了他的妖术,故而叫你暂避。”祝永清听了,忙道:“见他模样和蔼可亲,虽不戒荤腥,如何还吃得人肉?”希真道:“贤婿,须知画虎画皮难画骨,休看他面容恰似弥勒佛爷,内里却是山鬼夜叉。自他来后,一连数日,夜里驾云出营,捉来些孩童与厨子,直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不必说。不是大敌当前,营内定留他不得。”言罢四顾,又道:“你二人近日只在帐内相避,且到了二十四日破贼后再议。”永清思道:“他既好吃人,那个李东保连累了师伯,结怨与师父,何不把他献与那妖僧,多少也与师父出口恶气。”陈希真答应了,分付二人即回帐去。
索奥见三人去罢,暗道:“那黑气原来是这般缘故,官军内又添妖人,须当除之,不可教他再去害人。”心中计较了,壮起胆来,径入大营深处,只看工匠忙于制作火镜,知娄军师所言不虚。四下行至厨营内,闻得饭菜香味,自思道:“那梁山的公孙道长尚不是陈希真的对手,凭我的本事,未必敌得此人。何况依陈希真言语间意,那妖僧的本事较他只高不低,我若卤莽,谁来一时抵敌他们?须回去禀明哥哥,待灵清师父来,一同除了他们。”
转身要走,又因撞着这厨营,不觉肚肠也饿了几分,暗暗笑道:“常言道,贼不走空。既到此处,也须先便宜了我。”直入里面,见灶台煮饭,几个小军正在烹炒菜品,色香诱人。索奥便做老鼠叫。一个小军慌道:“那里钻进的老鼠!鲁国公是个爱干净的,教他知了,我等须吃罚!”唤众人都去四下寻老鼠。索奥窃笑,使起幻术来,却看一只尖嘴长毛秃尾肥鼠,左右乱钻,引众人出帐。索奥近前自道:“可惜不曾带着些药来,不然教你这一伙,死不得时,肚里也翻江倒海。”只顾吃将起来,猛地省道:“灵清师父曾言,那陈希真毕竟习的是正法,非比一般妖术,定然吃不得人肉。”遂撇了菜蔬,到灶旁,咬破指头,挤下几滴血,落入饭内。那些小军捉不得老鼠,又怕饭菜烧焦了,懊恼回来。待开门时,索奥早不见了身影。有诗为证:
英雄伶俐腾机变,幻法游旋破仙曹。
堪叹希真空妙算,鸿鹄折翼在秋毫。
且言索奥离了厨营,细思道:“好歹再探一探那忠通和尚甚么个样。”抬望去,只看一营帐内黑气郁结,昏昏沉沉,尚伴着些许尸臭气。索奥心颤,就怀中摸出一道符纸,向天一丢,化作一只黄雀,飞去打探。
黄雀飞入帐内,只见前日那个官军使者李东保,遭捆翻堵了嘴,哼哼唧唧,没个老大动静。身傍一个白胖大和尚,笑吟吟的,不是忠通又是那个?李东保下身早湿,浑身颤,涕泗交加,讨命的话说也不得。忠通冷笑道:“你自倒运,待入老僧五脏庙里度了,来世寻个好人家罢。”睁开双眼,现出血腥眸子,一把捉起李东保,举过头顶。东保抖的更甚,恰似蚍蜉撼大树,那里挣得脱?索奥亦无心救此人,暗道:“离间我山寨义气,正是报应不爽!”黄雀再视帐内,四处俱是酒缸,地上些人骨,心中不忍。却见忠通忽地止住,瞪着东保,半饷方道:“噫!不想你这厮,倒有些贵气在身,来世怕不是能做个朝中权臣哩,只是今世落在我手,真个妙不可言。你既非凡夫俗子的命,老僧如今不单要吃这身血肉,魂魄也要吸了下酒。”张开大口,翻出一口尖牙。李东保胆裂魂散,眼看将死。
不想忠通忽瞧见黄雀,惊觉有人窥查,大叫一声:“甚么人直恁地胆大!”把李东保弃在地上,抬手打出一道黑气,正中黄雀。那黄雀本由符咒所化,索奥见不妙,忙念火诀,登时四溅,点燃营帐。忠通大怒,驾云冲天而起,叫道:“那里来的贼,却来寻死!”索奥早已借土遁法遁走了。忠通寻人不得,掐指一算,笑骂道:“地迷星,你只在近期!”
这一闹将起,惊动全营。陈希真本同祝永清夫妇在帐中吃饭,听得动静,只道有细作潜入营来,拍案道:“九阳钟虽未得完备,现今运功催动,天罗地网量他怎逃!”运起腹内真气,正要施法,忽觉周身不顺,经脉逆阻,大叫道:“不好,以是破戒了!”只看面色青黑,猛喷出一口腥血。
祝永清、陈丽卿见状大惊,急跳将起,来看陈希真。希真法术遭破,自觉半生修行,化作春水,郁愤交加。一时心中不甘,起了无明,推过二人,再要作起法,禁不得又是一口污血涌出,向后一摔。永清急取过茶水,与希真拍胸抚背。丽卿亦丢了神,看父亲这般模样,哭道:“多是教贼人暗害了,我去与爹爹报仇!”希真拼着力,扯住道:“甚么样,休伤了身子。”昏死过去。永清急唤人请史谷恭火来看,史谷恭虽通阴阳命理,到此也难办,摇叹道:“若要救得鲁国公时,须请忠通禅师来看觑。”
那忠通因寻不得索奥,回见营帐早被烧尽,李东保乘机脱逃。心下愈怒,竟将一救火小军生生打死,啖了肉去。此刻听闻史谷恭来请,收了凶相,随到陈希真帐内,听祝永清夫妇说罢,笑道:“勿慌,勿慌,且让老僧看上一看。”看了陈希真面色,皱眉道:“陈道子修得一腔清气,平日里沾不得人肉。这人身乃是浊气所化,他必是吃了人血肉,又运功作法,方有此难。”陈丽卿忙问如何能救转得来,忠通令取过纸笔,写下一个方子,道:“只消如此如此,小心调理便可。他吃的人血肉想来不多,待排尽浊气,法术亦可恢复。只是那九阳钟暂炼不成了。”陈丽卿、祝永清二人感激不已。忠通看他夫妇两个,冷笑道:“这是道子误中贼人奸计,自古道,佛道同源。待老僧亦同他报此仇。”史谷恭问道:“大师有何计较?”忠通道:“且借着你的火镜法,看老僧的本事。”
却言索奥逃回徐州城内,陈明远忙问官军处情形。索奥咋舌道:“我道为何,原来那里来了个妖僧,端的了得!”遂说了前事,陈明远庆幸道:“好在平安回来。”娄小雨道:“尚未探得陈希真将那带血饭食吃也未否,如今官军中又多了这个妖僧,与我们无利。”陈明远就道:“想来灵清先生去二仙山亦有一月有余,仍不得归,若得他在此处,与索兄弟两个一同对敌,也教我们无忧。”索奥道:“哥哥可使沈涛去二仙山上打探。”明远点,写下封书信,唤人回山令沈涛前去。
娄雨菲又道:“姚兄弟昔日手段,不可不用,须先在徐州四下紧要处埋下铜钱、桃枝等物,护住风水,以备不测。”分付孙焕翔、石顺友、汪文昌、陶鑫四个,领令去了,只等二十四日官军攻城。
四日后,两边俱摩拳擦掌,只待按计行事。眼见得已是午时二刻左右,陈孟、刘怡岑二人,奉命守在粮草房,专待光到,把准备的柴草堆烧起,迷乱官军。忽感天气炎热,刘怡岑疑道:“军师言午时三刻方为正阳之时,如今才已二刻,却怎地如此暴热?若到三刻,岂不要热死人了?”正说间,忽听远远一声炮响,眼见太和岭上,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隐隐夹杂些哀号之声,虽不是暑月,直教人酷热难耐。
二女各吃了一惊,看一道光射入城来,正中粮草房的火镜上。陈孟道:“怪事,敢是他们错算了时候?”叫刘怡岑去飞报娄小雨与索奥,自己独守在此,去柴草堆上放起一把火来。娄小雨与索奥亦同着陈明远在高处,见岭上血光,大惊失色。索奥急道:“这不似陈希真的法,莫非是那妖僧祭了旱魃,正阳之时亦吃他移前了?”正说间,又见数道火光一一射入城内,顷时烟焰漫天。那寻常百姓家,尽都遭此劫难,光景更胜新泰,但见:
黑烟滚滚,赤焰腾腾。杨柳枯焦,池水沸热。须臾分,火蛇燎彻天关;顷刻间,毒炎烧开地户。茅屋通红,夫妻母子仓皇走;街巷变赤,老叟幼童惧投河。飞灰扬天,纷纷迷乱人眼;焦尸遍地,酥酥经踏万足。酆都新添枉死鬼,人间妖魔俱安宁。只为除贼安社稷,反教万民受灾殃。
官军见城中乱作一团,只道是得手,便依陈希真前番布置,众将一齐率军攻城。史谷恭在岭上见城中大火,问忠通道:“大师何不一同前去,也好为弟子报仇。”忠通笑道:“老僧夜观天象,看贼人将星无光,算得此番必折将领。奈何他们还有些分天命,待到多削几分威势,老僧再出手不迟。”史谷恭未敢多言。
先说那攻打北门的,乃是花貂、金庄,二将见城上无人,心中窃喜,又闻得城内百姓哭喊,断定城中已乱,便领兵登城。却才到城上,那埋伏在城墙边的一众都起,呐喊开来。原来娄小雨早已分付定,守城将佐,只管专心把守。火起后,一面使安排下的喽啰救火,令索奥作起法来,驱云降雨,一面叫吴铣源于城中各处走报消息。花貂、金庄大惊,抽刀便要翻身上城,这边赶过钻地龙朱宣林,一枪刺中金庄咽喉,搠下城去。花貂见情形不好,便要从云梯上退下,隐山虎张奥康来的慢了,只上前一脚,踢翻云梯,把个花貂脑袋向后,摔落而亡。二人既死,官兵丧胆,都退下城去。辛佳伦、王子康两个打开城门,领兵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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