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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宽容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苒苒接到邵明泽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门口上了出租车,听到他着急地在电话里问她在哪里,便很平静地告诉他:“明泽,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肠胃一直不好,就是一着急胃出血了,没事,谢谢你的照顾。”
邵明泽的声音依旧紧张,追问:“苒苒,你在哪里?你要去做什么?”
苒苒默了默,这才轻声说:“我要去哪里你清楚。放心吧,我没事,只是想去问一问他。不管事情的真相多么难堪,我总得去面对。”
邵明泽望了望手中已经挂掉的电话,铁青着脸在病房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拨了陈洛的电话,寒声说:“她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动静。邵明泽皱了皱眉头,正欲再说时,就听得陈洛晦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我知道了。”
电话另一边的陈洛神情有些恍惚,抬眼茫然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担忧,忍不住问他:“陈助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陈洛的神智稍稍清醒了,淡淡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习惯性的微笑:“我没事,我们接着说刚才的事情。”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在桌面上给中年妇女推了过去,温声说,“宋嫂,这里是一百万,一部分是辰辰这几年的生活费和教育经费,剩下的算是你的薪水。宋嫂算是看着辰辰长大的,也知道他的脾气,希望这几年你能好好照顾他。”
宋嫂迟疑着不肯接那银行卡:“可是……”
陈洛笑笑:“宋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在夏家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大概知道他家的情况。苒苒虽然是辰辰的姐姐,但这么多年来他们姐弟面都没见过几次,感情也一直不算好。所以苒苒实在没有办法亲自抚养他,只能拿出卖房的钱来,由宋嫂代为抚养,直到辰辰成年。你放心,以后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只要给我打电话就好,我会负担所有费用。”
宋嫂这才收了卡,感叹道:“夏小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都不是一个妈,又没在一块长大,能有多少情分?她还这样管辰辰,真是够意思了。亲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在外面吃香喝辣的,连儿子都不管了。”
陈洛只弯弯嘴角,没说话。他辞了宋嫂回家,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就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平日里不知做了多少回,此刻却做不到了。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住手把钥匙插入锁孔内,咔的一声打开了房门。
屋子没开灯,就在他伸手要开灯的时候,苒苒的声音从客厅的窗口处响起:“别开灯。”
陈洛闻声身体微微一僵,顺着声音找过去,就见她侧着身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他。他的心脏就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每一声都能听到。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回身虚掩上房门,然后一面脱着外套一面往她那里走,口中随意地问她:“苒苒,你在那儿看什么呢?”
苒苒很快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在他离窗口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就突然喝道:“你别过来!”
陈洛只能停下脚步,把脱下来的外套丢到沙上去,双手微微向外张开着,柔声安抚她:“好,我不过去。”
见他听话地站在那里不动,苒苒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转过头安静地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外面的月光很亮,偌大的一个月亮银盘一般地挂在夜空,照得屋里屋外一片淡淡的白。她突然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想知道到底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无路可走,只能从楼上一跳而下。”
她又转过头看他,问:“你说夏宏远在跳楼前想的是什么?阿妍呢,她又会想什么?”
陈洛整个身体几乎都在微微抖动,偏偏声线还在尽力地保持着平稳,淡淡地说:“苒苒,你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苒苒忽地无声地笑笑,点头:“好啊,你告诉我啊,谁是阿妍?”
陈洛的喉结动了动,答道:“她是我的姐姐。本来是叫陈妍的,后来有了我,她就改随了母姓,叫顾妍。”
“原来是姐姐。”苒苒缓缓点头,看着他,“和我通信的于文奇是谁?”
陈洛答道:“是我。”
“宏远的内奸呢?”苒苒又问。
“也是我。”陈洛轻声答道,“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是我设计了彭菁接受杂志的采访,故意激起她和你母亲的矛盾。我又伪造了亲子鉴定书,把你推到夏宏远面前,让你母亲起了夺下宏远集团的野心。也是我,联合了邵云平,把宏远集团一步步地逼到了绝境。”
他缓缓闭了闭眼睛,把其中的悲怆和绝望统统压入心底:“只是,我没想到你母亲会去开车撞人,也没想到最后夏宏远会跳楼自杀。”
他终于说完了这一切,心中忽地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感。终于都说出来了,不用再去想该怎么隐瞒,不会再被这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不会在每个深夜都遭受内心的拷问。
陈洛看着她,说:“苒苒,你下来。不管你怎么恨我,也不管你要怎么报复我,我都接受。”
苒苒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果真从窗台上跳下来了,光着脚向他走过来,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站住,仰着脸看他,问:“我能怎么报复你?你手段高明,不留把柄。我母亲下半生身陷囹圄是因为她杀了人,而她杀人只是因为她的贪欲。而我的父亲,他的跳楼是因为公司破产,而公司破产却也是因为他的贪得无厌。陈洛,你什么也没做,你只是把他们的欲望都引了出来,然后一步步地引着他们走上死路。”
“苒苒。”陈洛轻声叫她的名字,伸手去触她的眉眼,试图抚去其间的冷意,“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后悔……”
话没能讲完就消散在了嘴边,他的眼睛倏地瞪大,愣愣地看着她。
握在手中的水果刀已经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腹部,她仍仰着脸,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洛,我没你的手段,所以,我只能用简单的办法。”
陈洛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扶着腹部慢慢坐倒在沙上。水果刀还留在他的身上,血沿着刀刃慢慢涌出,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衬衣。他抬着头向她笑笑,抖着手从身旁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仔细地将刀柄擦拭干净。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握上去,留下指纹,跟她说:“给邵明泽打电话,叫他过来。”
苒苒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血不停地从他身上涌出来,湿透了衬衣,又滴滴答答地落到沙上。她身上的胆量和力气终于全都耗尽,缓缓地瘫倒在地上,颤声说:“我会给你偿命。”
陈洛缓缓摇头,脸色因为失血而迅苍白:“苒苒,我不怕死,可我不想让你死。”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拿了手机给邵明泽拨电话,喘息着说,“你快来我家,出事了。”他顿了顿,短促地呼吸了两声,又补充道,“叫穆青也过来。”
邵明泽与穆青都来得很快,两人在楼门口碰到面,对视了眼便一同往楼内冲。
陈洛的房门没关,只虚掩着,屋里也没亮灯。穆青进门忙把灯打开,与邵明泽往里一看,顿时都惊住了。
陈洛栽倒在沙上,半身的血,神智虽还清醒,脸色却苍白如纸,已是十分的虚弱。而苒苒则跪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垂着头,如同呆傻。
陈洛朝邵明泽虚弱地笑笑,说:“别碰我身上的刀子,送我去医院,尽量不要惊动警方。穆青你在这里守着苒苒,咱们先把口供对好了,万一有人问,就说是我向苒苒求婚不成而以死相逼,为了吓唬她失手捅了自己一刀。”
邵明泽看了苒苒一眼,一时顾不上管她,忙架起陈洛就往外走。穆青满心的诧异,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得把跪在地上的苒苒揽入怀里,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在她的安抚之下,苒苒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口中喃喃地说:“我给他偿命,我给他偿命……”
陈洛被邵明泽送到医院时已是因为失血而昏迷,历尽千辛万苦终是把命抢救了回来。脱离危险期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邵明泽这才离开医院回去找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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