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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平的航班每日都有,三人买了下午飞西宁的机票,就留在机场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等着登机。苒苒突然现陈洛自从去车里取了一趟证件后精神就有些不好,还以为他是因为被穆青打乱了行程而不悦,于是趁着穆青去卫生间的工夫小声跟他解释:“穆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我不能不管。”
陈洛温柔地笑笑,说:“别瞎想,我只是连续开车有些累。”
他们相处日久,她对他早已熟悉,很容易就看出他那笑容十分勉强。可她实在没法因为顾及他就不管穆青,只能低声向他说抱歉。亏得穆青并没有注意到陈洛的情绪,她似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苒苒的身上,不停地和她说着话,就连登机后还一直小声地说着她在青海支教时的趣事。
慢慢地,苒苒察觉出穆青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也不像正常的穆青。苒苒笑了笑,问她:“你以前话也没这么多啊,难不成是做老师得职业病了?嘴一刻都闲不住。”
穆青表情僵了一僵,终于不再喋喋不休。
苒苒怕她不高兴,忙又笑着解释:“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少小心眼啊。”
穆青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苒苒,你到底能有多坚强?”
苒苒一愣:“说什么呢?”
穆青看了看她,握住了她的手:“苒苒,你记住,不论到什么时候,你的身边还有我。”
苒苒被她这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再问却又问不出什么来。
飞机在西平市降落,当她看到邵明泽在外面接机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邵明泽逆着人流向她走过来,她拉住了身边的穆青,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穆青,你告诉我,我想从你的嘴里听到。”
穆青目光怜悯地看她:“苒苒,你要坚强,你爸爸那里……出事了。”
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之中,她看到穆青的唇瓣在缓缓张合,看到邵明泽快步向她走过来,看到身边有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可声音却与她隔开了。她像是被人扣进了一个玻璃罩子里,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夏宏远是跳楼自杀的。
六月初的时候,西平市出台房屋限购令,一直高涨不落的西平房市瞬间降温。夏宏远在南郊项目上投入了太多的资金,公司资金本就已十分紧张,开盘的楼盘却又销售不出去,资金回笼一下子成了大问题。银行又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瞧着宏远的财务状况不好,更是不敢再贷款给宏远了。
夏宏远硬撑了两个月,宏远的资金链还是断裂了。他最后没能力挽狂澜,于是就从公司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们不肯让苒苒看夏宏远的遗体,邵明泽挡在停尸房的门前,伸手拦住她,说:“苒苒,不要看。”
苒苒的腿有些虚软,手用力地抓着穆青的手臂才能站住。陈洛跟在她的身后,沉默地上前两步把她揽入了怀里,半抱半扶着她。邵明泽的目光从陈洛身上慢慢划过,最后又回到苒苒的脸上,却一句话都没说。
苒苒的脑子里像是堵满了东西,又像是只有空白一片,理智与感情一同离去。她与夏宏远感情并不好,父女之情可以说是淡之又淡,为了韩女士的案子,她甚至还用南郊项目来威胁夏宏远。就是到了现在,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夏宏远当时那张暴怒的面容,记得他指着门口叫她滚。
她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她去看夏宏远,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他恐怕已是面目全非。她茫然地看向邵明泽身后,夏宏远就在屋内,离她不过几米的距离,当中却隔了无法跨越的生死。
那是她的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他经常会从外面给她带吃的回来,怕在路上凉了就揣在怀里,不管多冷的天掏出来都是温热的,不知是食物原本的温度还是他的体温。
那是他的父亲,是会给她买花裙子,会带着她去游乐场的父亲。他曾用自行车带着她满世界地转悠。他也曾把她举上头顶,笑着叫她的名字。
她的心里没什么感觉,说不上悲伤欲绝,只是觉得空,不只是心,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酸甜苦辣都没了。
陈洛在她耳边说:“苒苒,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摇头,她的父亲还在停尸房里,她现在怎么回去休息?在大家的帮助下,她给夏宏远办完了后事,用手上全部的积蓄给他买了上好的骨灰盒和墓地,安葬进陵园。她想,夏宏远卖了一辈子的房子,总得让他最后住上一间好的。
从陵园回来,苒苒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屋子里的壁挂空调开着,冷气从出风口吹出,由上而下慢慢落下。季节被玻璃窗分隔成两半,外面燥热喧闹,里面凉爽而静谧。
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头顶上的吸顶灯出神。
邵明泽坐在床尾看她,他像是又恢复到了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面容淡漠,声音冷静:“整件事都很不对劲,先是南郊项目审批受阻,然后是银行不肯给宏远放贷。还有邵氏提前注资的事情,我之前明明都运作得差不多了,董事会却又突然变卦,死扣着条款不肯给南郊项目注资,这一件件的事情都凑在一起实在是太巧了。照这样展下去,其实就算没有限购令,宏远的资金链也早晚会出问题。”
苒苒的脑子有些木,这是她曾用来威胁夏宏远的话,不承想却一语成谶,夏宏远最后真就倒在了南郊项目上。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邵明泽:“是邵云平父子吧?如果邵氏建筑不承诺后期跟进垫资建设,夏宏远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胃口,一下子拿下那么多地皮,宏远的资金也不会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邵明泽点了点头。
苒苒目光空洞地看着房顶,浅浅地一弯嘴角,嘲讽道:“果然就像夏宏远说的,商场如战场,只有利益,没有情分。亏他还用这话来教育我,最后自己却栽到了这上面,被所谓的合作伙伴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她从床上坐起,向后挪了挪,倚靠在床头上:“邵云平这样做就只是为了削弱你?可宏远倒了,邵氏也就失去了南郊项目,你们家老爷子都不管吗?”
邵明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宏远资不抵债,南郊项目将会被法院重新拍卖,如果不出意外,邵氏会拿下。”
苒苒呆了一呆,叹道:“果然是好算计。”
“所以我想老爷子对邵云平搞的小动作早就心知肚明,甚至还有意纵容,不然只靠着邵云平的能耐,他没法把事办得这么利索。”邵明泽说。
苒苒坐直了身体看向邵明泽,问:“那你呢?顺水推舟吗?”
邵明泽抬眼看向她,黝黑的眸子里平淡无波:“苒苒,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我都要说我并没有参与这个阴谋。你走后,你父亲曾经来找过我,请求我帮他渡过这个难关。可邵氏地产受到的冲击也很大,我自顾不暇。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邵氏不是我一个人的,邵云平他们都在盯着我,那么大的资金缺口,我真的是无能为力。而且那个时候,宏远的资金链已经断裂,就算是邵氏肯垫资承建南郊项目,宏远也救不活,只能是把邵氏也拖下水。”
他停了停,继续说:“邵云平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不顾邵氏的利益去救宏远,所以我不能去做。之前,我太过轻敌;之后,我能做的只剩下保持理智。否则,连我也会被拉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苒苒,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苒苒缓缓低下头来,没有说话。理智告诉她邵明泽说的话一点没错,路都是夏宏远自己走的,就算他是夏家的女婿,也没有义务去救宏远,更别说他和她早就没了关系。他是邵家人,理所应当以邵氏的利益为先。
好一会儿,苒苒才淡淡地说:“我理解。”
邵明泽想了想,又说:“苒苒,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邵云平出的每一招都正中宏远的弱点,这很不正常。他怎么会对宏远这样熟悉?甚至宏远的每一笔贷款他都清楚。在宏远破产前,就有风声传出来说宏远涉嫌伪造证件等多项违法行为,甚至说已经有人将你父亲的违法证据送到了检察机关。”
苒苒问:“你的意思是说宏远内部有人在和邵云平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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