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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夜里赶路,车里的两个男人却都无心睡眠。
展昭是因为担心沐晴云的下落,6仁甲的担心更甚一层,当他听到“烟霞寺”这个地方时,心里使劲“咯噔”了一下,暗道怎么和那死去的住持还有邪门的玄灵塔是同一处,唯愿只是巧合而已。他深觉自己一路跟来恐怕令人莫名其妙,想要解释,可想来想去,烟霞寺的事二弟打了招呼不能说,自己心里挂念沐晴云的事更不能说,这样一来,的确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加上他本就不善言辞,只好闷头坐着。
车厢里既闷且静。外面愈大雨滂沱,雨水打在车身上劈里啪啦地响,混着车轱辘和马蹄声传入两人耳中。
“你和沐姑娘是朋友?”展昭率先开口。
6仁甲忙道:“我和她认识,不过,”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笑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其实沐姑娘是我们店里的主顾,为人很好,有一次我在她店里喝醉了,她还让人送我回去。前几日庆王寿宴时,我碰见她与小王爷争吵,她落下了东西,等找到她我就还给她。”
“她和小王爷吵?所为何事?”展昭皱眉——此去寻到她最好,若未果,说不定还要回头找小王爷。
“我……我也不知道,没听清。”6仁甲一说谎就吞吞吐吐。他听见两人为“展昭”争吵,但他认为这是沐晴云的私事,她愿不愿意告诉展昭,理应由她决定,自己身为君子,不能背地里传姑娘的私事。他宽慰道:“不过展大人,不用太担心,我看沐姑娘气势上还更胜小王爷一筹。”
展昭一时无言。
事到如今有些话6仁甲没说展昭也明白七分,他对沐晴云如此关切,当然不仅因为“她是钱庄的主顾”、“她人很好”这么简单。无论如何,多个人多份力,寻人要紧。
马车紧赶慢赶,到烟霞寺山脚下正是半夜。幸而车上备着灯笼,雨也停了,两人弃了车,踏山路而行。
展昭脚步轻健,跋山涉水从来等闲事尔,6仁甲却颇不习惯,还未到半山腰就已气喘吁吁,拣了根树枝杵在手里,行至坑洼湿滑处,更是跌跌撞撞,手里的灯笼也跟着乱晃,仓皇中满头是汗。
展昭在旁相扶于他,宽慰道:“6兄,我们走得慢些也无妨,反正夜里庙门关着,就算到了也进不去。”
到了寺院门口,果然才五更天。两人靠在墙边打了会儿盹,没过多久,门里出来个挑水的和尚。两人说明来意,和尚指他们去了后山塔林。
看守塔林的和尚道:“的确来过一个女施主,自称姓沐,后来随县太爷一起下山去了。”
“秦大人?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一起下山?”姓沐的人不多,加上时间也对得上,展昭料想是沐晴云。
和尚道:“贫僧不敢妄言,那日只看见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来沐施主就跟秦大人走了。不过秦大人和王先生最近来寺里,都是为了查无尘住持的案子,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和查案有关。”
展昭闻言皱眉,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位姑娘是如何走的,可有差役押解?”
和尚一笑,显然觉得展昭多虑了:“没有的事。他们出门的时候我瞧见的,秦大人和沐施主一路说着话,似乎聊得甚是投机,秦大人连轿子也没坐。”
他这么一说,展昭也觉得自己多虑了。6仁甲心里却愈不安起来。
两人下了山,匆匆乘了马车往县衙去。到了县衙门口,6仁甲一副欲言又止、踌躇不安的样子,展昭以为他对进出衙门有所顾虑,道:“我们一同进去无妨,这是去找秦大人打听沐姑娘的下落,并非公干。”
见他们进去,早有衙役一溜小跑着前去通传,很快秦立和王有为已衣冠齐整迎了出来。
到了花厅,展昭并不落座,只是回了礼便道:“秦大人不必多礼,展某长话短说,此番是来打听一位朋友的下落的。这位公子姓6,与我一同寻人。”
“在下6仁甲。”6仁甲忙做了个揖。
“哦,”秦立看了6仁甲一眼,总觉得眼熟,突然想起在王府的寿宴上见过,是万通钱庄的大少爷。他道:“幸会。不知大人与6公子要找的朋友姓甚名谁?”
展昭道:“她叫沐晴云,几日前曾到烟霞寺祭拜无尘大师,听闻她当日和大人一起下了山,因此特来向秦大人打听打听,可知她去往何处了?”
“哦,是她。”秦立早料到他会来,当即不动声色回答道:“原来那位沐姑娘还是展大人和6公子的朋友。因她在无尘案当日到过烟霞寺,下官找她问了些当日的情况。她没坐多久就走了,并没说去哪儿,姑娘家的行踪,下官也不好多问。恕下官恐怕帮不上忙了。”
“原来她去烟霞寺刚好是那一天。”展昭暗想,又免不了有些失望,对秦立道:“这些情况理应在案后就逐一排查,为何现在才问询于她?”
秦立早有准备,答道:“是,展大人,我们的确案后就逐一排查过了,因了解到她与无尘素有交情,又与人为善,料想应与她无关,本不打算问询于她。皆因近日捉拿了一名嫌犯,虽人证物证俱在,那嫌犯却口齿伶俐、百般狡辩。下官念她是一介女流,可巧又姓秦,因此不忍对她严刑逼供,便待搜罗一些别的证据,誓要令她心服口服。几日前去寺里遇见沐姑娘,便邀她回府里聊了几句当日她在寺里的见闻,想看看能不能多找到一些线索,仅此而已。”
展昭便问:“嫌犯找到了?”
“唉,”秦立叹口气:“是一个女香客,几番勾引无尘不成,便怀恨在心对他下了毒。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他到桌案前捧起一叠卷宗到展昭面前:“前些日子包大人也曾问起此事,大人这回来了,可要提审犯人,或者查看卷宗?”
展昭的目光在卷宗上扫了一眼,道:“不必了,展某只是顺带一问。今日我和6兄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哦,这样,展大人请慢走。”秦立笑着跟出去,道:“回头若包大人问起,还望大人美言几句,为了这桩案子,衙门里的兄弟跟着我可没少辛苦啊。”
展昭道:“展某自会将大人所言如实禀报包大人。请留步。”
回到花厅,王有志道:“老爷,刚才您这么说,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如果他真要提人,我们可提谁给他看,牢里不就姓沐的那丫头一个女的!”
秦立淡淡一笑:“开封府的人最讲规矩,没有必要的理由,不会轻易提审我们的犯人;二来,”他指了指桌上原封不动的茶杯:“你看他们匆匆而来,连茶都舍不得坐下来喝一口,又怎么会去审犯人、看案卷呢?可我这么一说,就算他还有一丝怀疑也全打消了。”
王有志恍然大悟,笑道:“大人高明!”
秦立道:“是我优柔寡断了,事情拖到今天,还是不得不办了。”
王有志道:“大人是指……”
秦立面上露出少有的狠厉之色来:“你随我去牢里,让她在供状上画了押,即可就办。”
王有志心领神会,只问道:“大人真要屈尊亲自去牢里?”
秦立道:“提人出来动静大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沐晴云在牢房里全不知时辰,只是墙面右上方有个巴掌见方的通风孔,她数着孔里透进来的天光,大致判断天黑了七次,又亮了七次,算日子今日该是初六了。
女牢在大牢的一角,和其余的犯人有一段距离,还算安静。自从进牢里的第三日起,每日有人来收拾牢房、送餐食,她以为秦立当是调查清楚了,不管是因为自己真的无罪,还是看在展昭的面子,想必快放自己出去了,所以态度才有所改变。可等了好几天,并没有等来出狱的消息,她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了。
她虽受到额外照顾,可毕竟是在牢里,日子并不好过。
这里永远昏暗潮湿,空气里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浊臭气息。她刚进牢里时,每顿只有人端进来一碗水、两块霉的干馒头,一咬,就像咬在石块上,原本受伤的嘴角扯得生疼,两天下来就没吃几口东西;后来倒是有饭菜可吃了,然而天一黑,牢里就乌漆墨黑一片,附近牢房里还时不时传出牢犯崩溃哭喊声、呻吟声、以及牢差骂骂咧咧的声音,更有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根本无法安睡。
她昔日在外采药时,也曾因恶劣天气被困山中,虽尝过睡不安寝、食不裹腹的苦头,却也没有现在如此难受。最要命的是她感觉自己脸上和嘴上的伤口肿痛之感越来越明显,昨晚起甚至浑身冷、一阵阵地哆嗦,应该是伤口炎并且烧了。
沐晴云抱着双膝,虚弱地靠着墙角。她实在很希望有人能来救她。她相信展昭一定在找她,不知道是否已经到太康县了?
牢房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难道他真的来了?”她顿时打起精神抬头往外看去。
没有展昭,来的是秦立和他的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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