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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方姨妈的忧愁,表姑娘方明珠却笑得很开心,并大大咧咧道:“送啊,为什么不送?她们三个人都像是活菩萨托生的,一个装相,两个装相,第三个还是喜欢装相。祖母肯带我们去京里,指不定她们有多气我得宠爱呢,这不正好,老天开眼,送个把柄在我们手里,把这件事牢牢握在手里,管保以后四姑娘不敢在我们面前拿大,以后借东借西的,也就方便了。”
方明珠的聪明,最喜欢用在这种地方。她不但这样说话,还细细地分析给母亲听:“去京里以后,我饰也没有几件,衣服也不多,表姐是一定不借给我,三姑娘呢,是个清冷的人,唯有四姑娘看上去很和气,可她要是说不借,那我就是进了京,衣塌拉鞋塌拉的,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这亲事还怎么能相看到如意?”
说着话,小嘴儿又噘起来。
女儿的亲事,是方姨妈的要大事。她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踌躇。“我去送,不要你送可好?”方明珠笑容满面。
“你送?你行吗?”方姨妈很不放心。
方明珠胸有成竹:“我去了以后只和她说话,趁她不注意,把这东西放到她能看到的地方,然后我就回来,她见到以后是怎么个回应,我们就不管了。”
“这样倒行。”方姨妈就答应下来。
很快晚饭毕,方明珠揣着方胜出门,见外面星月暗沉,雪空寂寂,风雪吹得她直缩脑袋,也并不直接去宝珠房里。
她拐个弯儿,先到水榭上面。池水早结冰,水榭上冷,到秋天就没有人来游玩,这里也不安排上夜的人,正门上带锁是间空房子,两边耳房倒不上锁,是洒扫家人堆东西用的,没有值钱东西,贼也不会来。
方明珠推门进来,见房中清冷,冻得她打个寒噤,把门关上,才觉得好些。在门后面,估计外面没有人能看到,“啪”,火光从她手中燃起,亮起一道火折子。
把手中方胜移近火折子,方明珠眯起眼,竭力地从后面想看清里面写的字。她并没学过认字,但是家里的亭台楼上的字还是认得的。见薄薄的纸张里面透出几个字,有两个字是“香兰”二字。
方明珠恍然大悟,他们是要约见,约见的地方是杂草丛生,白天人都不进去的香兰苑。收起方胜,方明珠带着诡异的笑容重出来,心中又是兴奋又是雀跃。
她在戏文里看过红娘传书,小姐偷情,很想自己试上一试,但就是没有爬墙的能耐而作罢。她爬别人的墙,没有体力,想别人为她爬墙,她相中的余伯南是肯定不答应。
好吧,第四的真厉害,方明珠打心里开始佩服宝珠,就这么走进宝珠院门。
宝珠正榻上坐着,见方明珠走进来,抬起面庞轻轻一笑,柔声细语道:“这么冷的天,难为你来看我。”
嫣红的烛光下,把她的静谧照得清清楚楚,眉是眉眼是眼,方明珠心中一动,陡然沉浸在这种安宁中。
榻上坐的那个人,穿着娇黄色的袄子,下身是水红色的家常裙子,想是离睡不远,髻梳的是晚妆,白天戴的花钿流苏全都取下,只有两三根簪子别住乌,把光洁的额头白生生的显现出来。
而她的神态,沉静并不浮躁,笑容徐徐而不喧闹,似活生生的仕女图上人,含笑嫣然,亲切中有着甜美,甜美中并不飘扬。
这一刻,方明珠也认为宝珠是极美的,心头闪过一句话,冯余两家都属意于她,是有道理的。
要说宝珠四姑娘,容貌是很好的。和掌珠相比,没有她的张扬,和玉珠相比,又柔和几分,不管笑闹,总是端庄的,远非方明珠等人可比。
她露齿轻笑,竟然有着无限安抚的力量,能震撼住人的,不是只有猖狂和嚣张。宁静,是最好的手段。
方明珠就乖乖的过去坐下,和宝珠说了几句去京里收拾行李的话,就告辞出门。走出院门后,让冷风一吹,方明珠醒过来,这才明白自己走得灰溜溜的,打心里怕极了宝珠。
“真是奇怪,她有什么可怕的?”方明珠抱怨着自己,带着心中的余悸回去。
红花收拾方明珠用过的茶碗,不解地道:“就要睡了,表姑娘又跑来有事儿?”宝珠也觉得奇怪,一般这种时候方明珠不会过来,天冷得可以冻住人,她在被子里暖和难道不好?但是没有多想。
方明珠平时就行为古怪,不是今天才有。
红花出去,宝珠又坐久了,起来在榻前慢慢散步,眼前一尖,见有一个角儿在方明珠才坐过的地方上支着。
那角儿只有指甲大小,卡在锦垫下面,不注意就看不到,也难怪红花就没看出来。可就是红花没看出来,第二天收拾时还是能看到。
宝珠莫明的有了不安,直觉上这不是好东西。
她犹豫几回,才伸手去拿回来。主要是想通这东西要是不好,让奶妈和红花看到都不好。见一个小小方胜,折叠的是式的花样,纸张上没有古怪的香气,却有上好的墨香,可见写方胜的人并不粗俗。
偶然可闻的香气,是方明珠的。
宝珠往窗外看看,见廊下无人,奶妈和红花都没有就进来的意思。就走到内室中,在红烛下打开方胜。
两行字灼痛她的眼睛。
“香兰苑中待君来,愿将一死候佳音。”没有落款,没有抬头,宝珠也知道这是写给自己的,也知道这出自于谁的手。
本城的才子,余伯南的字,宝珠怎么能不认识?
脑门上一热,眼前却又一黑,“嗡嗡”声在耳边晃动,宝珠跌坐在椅子上,紧咬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愿将一死,
香兰苑中……。
他在那里等自己,并没有写上日期,难道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有片刻的功夫,宝珠几乎让这痴情打动。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手心沁出冷汗,一阵阵的后怕上来。
没有长辈认可的感情,就是私情。
余伯南真心的喜爱自己,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如果宝珠走错一步,宝珠的名声将万劫不复。而身为男人的余伯南,该中举照中举,一句年少轻狂就轻轻把这件事情揭过。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对男人女人的对待并不一样,可惜那些年少轻狂的少年们,还在认为逞强为王!
余伯南走得起这一步,宝珠可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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