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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数,真要追究起来,定然落不到好下场。不禁有些后悔趟了这浑水,一个个俱都低着头不敢再发言,生怕桓歆点了他们的名字。
桓歆见状,便也不再抓着这事不放。水至清则无鱼,他并没打算完全肃清官场。真要将他们一个个的罪证都揪出来,没有几年功夫是办不到的。如今不过是借着何重杀鸡儆猴而已,他手头的鸡也只得那么几只。
何重所犯过错,之所以能这么事无巨细,完全是因为他手下有个何重的仇人,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搜集何家的各项腌臜事。如今便正好拿出来用。另外的几人,便是他这些年在建康发展的势力调查到的。这些筹码不必一次性全打出去,得留着适当的时候再用。
桓歆自以为算无遗漏,却没想到,那些老奸巨猾的前朝遗臣倒是被轻易收拾妥当了,真正生出事端的却是那些清流言官。
从提出要迎娶桓姚至今,整整一个多月,这些言官天天进谏,让桓歆不胜其烦。今日大朝上,田无尤向桓歆请示迎亲礼制,言官们态度尤为激烈,太史令更是一头撞死在了太极殿的大柱上,临终前高呼要以身卫道。
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阻拦不及,太史令便血溅太极殿,当场毙命了。
桓歆本就不是什么好性的人,若说对有用的人才礼贤下士,他尚且可以忍耐。身为武将,这些言官在他眼中完全是一无是处,是以这一个多月委实被缠得不耐烦了。偏偏这些人酸腐归酸腐,却严于律己,品行端正,甚至连家人都严格约束了,让他根本抓不到把柄。是以便一日日耗了下来。
看着这一地鲜血和倒在地上的尸体,桓歆实在觉得晦气极了。他和桓姚六月初六成亲还要在太极殿接受朝拜,偏偏那太史令要在这个时候死在这里。
这些个言官,整天就知道耍嘴皮子,这不行那不行的。如今倒好,太史令是一死百了流芳千古了,他这个让太史令以死劝谏的帝王,却跟着遗臭万年了。真是好算盘!
此风不能长。长此以往,这些人还不见天以死相逼。
桓歆压下怒气,甚为平静地以太史令冲撞圣驾,胁迫帝王的罪名,将他的家人全部流放到南蛮之地,世代为奴。
此举彻底让他坐实了昏君的名头,言官们更是愤怒不已,直接集体辞官。桓歆大笔一挥,全准了,还将人驱逐出了太极殿。
可这并足以平息他的怒气,这近三十年来,他都从来没吃过这种闷亏,以至于下朝回去也还是沉着脸的。
桓姚迎头撞上,见他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倒是有些吃惊。这么多年,桓歆可从来没在她面前摆过这种脸色。
“三哥,这是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心中猜想着,是不是前朝有什么不顺,让他比较烦心。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桓歆一起过后半辈子,自然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对他不闻不问。男女相处之道,该关心体贴的时候是不能懈怠的。
听到桓姚关心的询问,桓歆的心情顿时回暖了。不管有多少为难之事,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没有任何怨言了。缓和了脸色,桓歆温声道:“无事,就跟几个老滑头置气罢了。可用过早膳了?”
桓姚见他转移话题,料想他是不想说,便也不再强迫,配合着说起别的事来。
最近桓姚伤好了,天气也转暖了,身上不再那么懒惫,便时常会过来桓歆的寝宫陪他用早膳,之后便散步回广明宫作画。
经历了这诸多事情,桓姚在心境上开阔了许多,此时再握起画笔,真正用心作出一幅画,却突觉境界上升了不少。细细琢磨下来,这进步也算不得突然。毕竟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是近三十年的底子了,这几年俗事烦扰虽说比不上前世那样刻苦用功,日积月累却也是有些微成效的。
不论如何,总归是令人欣喜的好事。再加上南康公主和桓温等如大山般压在身上的仇人全都被她弄得晚景凄凉,如今也算大仇得报,桓姚的心绪也就渐渐平和下来了。最近桓歆为她抓回了已经逃到了嘉兴准备出海的司马道福,她也是连面都没去见,直接就将人投到了天牢之中终身监禁了事。
重活一世,多年风雨飘摇,如今总算是得以平静安宁,她只想珍惜余生好好活下去,不愿再让那些人来打扰她的生活。
用了早膳回到广明宫,桓姚便派人出去打听,到底前朝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桓歆如此动怒。她虽然不理政事,朝中大势却不能不心头有数。到了晚间,也没打听出个什么结果。桓歆回来时,也还是时不时皱眉沉思着什么。
“三哥遇到什么烦心事便跟我说说吧,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算我未必能帮得上忙,说出来也总比闷在心里好受些。”桓姚睡前又劝了一回,桓歆却还是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外头的事,有我操心便是了。姚姚不必为我烦忧,何事能难倒你三哥呢?”见桓姚不信,桓歆故作轻松地道。
对于桓姚,他其实没有秘密可言,但凡她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若他烦心的是别的什么事,他倒也并不介意跟桓姚说说。但这件事牵涉到桓姚本人,他却不想让她受流言所伤了。她其实也是个文人性子,若得知外界辱骂他们两人的话,怎么可能不难过。
桓姚见他委实不愿说,也只好作罢。
一个多月之间,在那些怒辞官职的言官们不遗余力地推动下,桓歆要迎娶亲妹为后之事,在整个建康及附近州府流传开来。桓歆作为改朝换代的新君,本就是以暴力推翻前朝统治的,在一直接受正统教育的平民百姓心中,自然是跑不了一个反贼之名。如今又要迎娶亲妹,那简直就是残暴又荒淫的代名词。
恰逢去年到今年,徐州一直干旱,粮食收成不及往年一半,百姓所要承担的苛捐杂税却并未因此而减少。经过去年一年的干旱,到今年二三月间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已经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徐州的政务,以前是不归桓歆管的,这一片地方,一直是江南士族的天下,也是近几年,桓温才从郗超的父亲郗愔手中把徐州的军权夺过来,而桓歆,更是去年才用周远道这个良将把徐州军权暗度陈仓到自己手里。他去年腊月才登基,这上台前后的大半年,主要精力都放在收拾王谢二家这等根深叶茂的江南士族身上了,那些惠民安民的政策,却还没腾出手来推行。
可平民百姓却不管你这些苦衷,也弄不清楚上头各种势力的弯弯绕绕。因为天灾,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又听闻皇帝是个残暴又荒淫的昏君,被人一煽动,自然就是要造反的。
徐州地处北方,本就是兵强马壮之地,徐州北部又离建康较远,疏于控制,这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平民,很快便被纠集在一起,成为一支强悍的义军,四处打劫官府粮仓,袭击富户,火烧军营,短短半月之间,徐州北部便一片大乱。
原本徐州有七万守军,但之前大败燕国时,晋朝收复大块故土,与燕国之间的边界便北移不少,大半的军队也都留在了北边的兰陵郡与琅邪郡戍守边疆。桓歆谋反之时,又令周远道亲自带领了另一部分军队来支援江南,以致于如今的徐州守军不足万人,分摊到各郡就更兵力薄弱了。
在义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徐州守军派出来的求援之人,在大半个月之后才历经千难万险到达幽州,而消息从幽州传到桓歆处,又过了五六日,这一耽误,便是二十余日的时间。这期间,大半个徐州以及徐州北部的卞翠郡都已经被义军尽数占领。待援军到达徐州时,这些大胆的义军竟正与燕军一起里应外合攻打兰陵郡。兰陵守军被十几万大军里应外合攻打数日,已是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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