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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已经接近到了极限,而逃入老虎领地的曹姽和阿揽二人,在旁人眼里已然是落入了虎口。即便不是,他们也无处可逃,因为老虎身后就是高约百丈的峭壁深渊,绝无侥幸的可能。
刘熙看这情景,恨恨出了一口气。他带了五十人出营,不但自己受了重伤,更在曹姽手下折了将近十人。剩下残兵没有十足把握铲除猛兽去搜山,他又顾忌着救人的康肃端了他后方老巢,硬是带着手下守到傍晚,才讪讪离去。
虽没有目睹曹姽和阿揽惨死,可没有道理有人能在猛兽环绕的绝境存活半天,除非那两只老虎是瞎子,刘熙回营后,立刻班师后撤,退到离北汉更近的另一座山头。
而这时,曹姽和阿揽已在隐蔽处生火歇觉,全不似刘熙想象中的悲惨。
原来二人方才踏入老虎领地,阿揽便解了曹姽身上纯白裘衣,覆在身上做掩护。因曹姽除去裘衣后身上穿得实在单薄,二人顾不得尴尬,阿揽只好平躺将她抱在胸前,再拿白裘衣将两人盖上。
老虎一次动作时间极短,他是打算一旦公虎性起趴到母虎背上,便必须在十声数数之内越过老虎所在之地,到达悬崖边沿。偏巧那些不怕死的匈奴人聚上前来,老虎不但被打断了动作,还被转移了注意力,阿揽借了匈奴人的愚蠢,一路顺利飞奔到崖边。
曹姽这才有机会窥得这块别有洞天,只见方才远望平坦一片的悬崖边沿直起一块耸立的山壁,上头垂下百年老藤,坚实异常。
阿揽用老藤把自己和曹姽牢牢绑在一起,往手上呸了两口唾沫,借着老藤冲力往上一跳,一下子离地三尺有余。他露在外的手本被冻得发白,现在因为几乎承受着两个人的力量,被藤条磨得通红。曹姽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凭自己细皮嫩肉,绝对上不得这样直上直下的山壁,便死死闭了嘴,双手揽住圈绕自己的藤条和身前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令阿揽分心。
阿揽爬爬停停,间或在凸出的岩石上歇脚,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上到最高处。崖巅有一棵参天古树,比曹姽所知的都要粗壮高大,她觉得自己在建业台城里那张最爱的锦榻,都能轻松塞进去。
古树上方开了个豁口,黑洞洞的看不清,从崖巅走不到古树,因为山头上裂了个极深的凹坑,反正曹姽是见不到底。不知是谁架了一根简易的木板,可以踩在上头过去。
曹姽比了比,那木板也不知多少年头了,看着虽然发黑古旧,却还相当结实的样子。她伸脚过去比比,大约宽度和自己脚面一样长,从崖顶往下一望,匈奴人和老虎的动静一目了然。
然而对老虎来说,一旦它们发现了自己,这崖壁或许对人来说困难重重,但对这种猛兽却不然,当务之急,两人必须赶到大树的豁口才能安全歇脚。
曹姽轻轻踩上去试了试,却又皱眉把脚收回来。刘熙给她的鞋子实在太不中用,平白对逃亡之路增加了很多麻烦。她暗暗望了阿揽一眼,胡子拉碴面目看不清楚,但二人上来之后他就没有说话,虽然他话本就不多,但肯定已经累得够呛。
难不成自己还要让他背着过桥吗?曹姽看着见不到底的凹坑,放弃了自己过桥这个打算。她信不过阿揽,也信不过自己。
她在原地站立不安,才惴惴不安道:“这儿是哪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大猫上得来否?”
“上得来。”阿揽也伸头瞧了一眼底头那对大猫夫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公的又骑到母的身上去,还没等他把头缩回来,一切又结束了,两只畜生懒洋洋地分开。他瞧着曹姽多少有些不自在,脸上却是冻出来的红,匀了一下气息才道:“这里常有大猫出没,虎骨千金不易,南越那位国主近年收取虎酒,山里的猎户为了讨生活,冒险在此处扎了落脚地。眼下正是严冬,大猫直到明春都会聚在一起生崽,猎户不挑此时行猎,因此必定无人,便宜我们稍稍休整。”
曹姽撇了撇嘴,她身为公主,熟知国策。东魏将巴郡视为战略后方,将北汉视为心头大患,却很少拿南越国说事儿。这南越是留待以后慢慢收拾的,那位荒唐的国主自从执掌大权,一门心思都在后宫佳丽和虎鞭酒上,也很难让人看得起。
“我这鞋不行,要怎么过去?”曹姽指了指那板子又问:“如果大猫上得来,跨得过这个吗?”
“人过得去,大猫体壮,经受不了,它们不会过。”阿揽瞧瞧曹姽脚上厚底鞋,沉默半晌,便甩了脚上靴子,将袜套扯下来,扔给曹姽:“穿上!”
虽空气冰寒,不知曹姽是否错觉,鼻端似乎捕捉到一股异味。她不由露出嫌弃的神色,其实那袜套倒还洁净,粗粗一看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污垢,上头打了两个整齐的补丁。
曹姽跟着慕容傀去过辽东大营,知道兵士不讲究起来,那袜套从来就不换不洗。正穿一月,再反穿一月,那袜套便能站起来了,可是对她来说干净哪里是足够的,她哪里碰过别人身上剥下来的物事。
她咬着唇犹疑不决,那阿揽却似看她好戏,高壮的体型压到那木条上,几乎让人以为他在腾云驾雾,须臾就在另一头了。曹姽咬咬牙,憋着气蹬了脚上华而不实的云头履,闭眼套上阿揽的袜套,也稳稳地走了过去。
虽然脚下冰雪隔着袜套依然冰寒,几乎令人双腿麻木,可她心里别扭,总觉得这袜套里定有虱子在自己身上乱爬。阿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转身汲着自己的鞋就爬进了大树豁口。
曹姽尴尬地站在入口,看着他抖落干草,在角落堆成一个窝窝,又从贮藏处拿了发黄的褥子来,生了火将潮气烘干,铺在了干草堆上。
那温暖的火苗诱惑吸引着曹姽,她趁着阿揽背对自己铺着褥子,就轻手轻脚地挪到火堆边,瑟缩着烤起火来。阿揽做完事回头发现她换了地方,又狼狈着烤火的模样,略略皱了眉头,便抱了所剩不多的草来给她拍了个小团子,扔在了她身旁。
曹姽也不敢说草扎屁股,乖乖坐着没动,看着阿揽又去一边鼓捣那些封着的瓦罐出神,惊心动魄的奔波之后难得静谧安宁,她被火暖得渐渐失神起来。
“添柴。”阿揽皱眉。
“……”曹姽根本无知无觉。
男人不耐烦地走过来捡了边上几根木枝扔进火堆,粗暴的动作“噼噼啪啪”扬起一串火星,吓得曹姽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阿揽才指指柴堆:“看着些,添柴!”
曹姽羞愧万分,她不知自己是否脸红,却晓得此时不是颐指气使或者意气之争的时候。一刻后,她也很庆幸自己压抑了脾气,因为阿揽熟练地支起了铜制吊架,把干净的雪水填在瓦罐里煮。另一个罐子里有用盐封存的肉干和晒干的藩篱头野菜,阿揽取了些放进煮化的雪水里,化作一罐热热的汤来。
曹姽肚里震天响,饿得她阵阵吞咽喉头,还未到食用的时刻,况且吃食是别人张罗的,她只好吞了吞口水,勉强没话找话道:“那野菜看着不错,来日脱险,也好叫人备些换换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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