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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安县城临街的各家商户都关门上锁的,对于八十年代上班的人来说,短暂的三天春节假期是走亲访友最好的时间。
呼呼刮着的北风中,街道上人影稀少。
陶姜将摩托车停在机械厂门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他刚和大哥大嫂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顿,这正月里父母帮着哥嫂拉偏驾让人心寒,一气之下摔门而出,骑着摩托在县城里兜了两圈,心中的郁气才稍微消散。
厂大门边的传达室里冒出个头,是值班的张大爷:“陶家二小子,你回来了,刚还有人找你呢!”
陶姜一脸莫名,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呢?
彼时他骑车兜风,也想着找人倾诉内心的苦闷,可脑海里晃了一圈人名,都没找到合适的。他心里门清,自己看似交友广泛,但多是酒肉朋友,真正能放心结交的少之又少。
“大爷,你是看我一个人在这晃悠,逗我吧!这大过年的谁会来找我。”
值班大爷一本正经地拿出了访客记录,指着一行字道:“我可不像你们这种小年青一样成天嬉皮笑脸的,你自己看吧,我可是登记了才放人进去的。”
记录本上的人名,引得陶姜的眼神一缩,顺手将指间的烟掐灭,“还真是我哥们,大爷谢了!”
这辈子陶姜真心敬佩的人不多,方远就算一个。大概是对自己永远不会成为的人有一种好奇,他费了些心思才和方远成为朋友。
在陶姜眼里方远这个人有些近乎迂腐的傻气,贫穷在这个人身上所造成的嘲笑、压力、失败、缺憾、打击等各种磨难,就摧毁不了他心中的执拗。可能也是因为他的这个特质,才让陶姜感觉人生能有这样一个朋友,格外地弥足珍贵。
即使两年多没见,陶姜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方远的身影。故友久别重逢,两人也是一番唏嘘,在各自的眼中彼此的改变巨大,但有些情谊却一直存在。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陶姜不想将自己的朋友带回家中,受家人的闲气。这大过年的也没有什么适合叙旧的地方,陶姜就径直带着人去了不远的香烟店。
陶姜和家里人的关系不算好,自从香烟店营业后,他常常守夜,店里日常的家伙什一应俱全,在正寒风瑟瑟的县城里,也算是个聊天叙旧的好去处。
打开店门,陶姜忙招呼着方远进来,就一个人到库房里翻腾去了。
方远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好友在信中提及的香烟店。店面大约原是仓库的原故,面积不小,里径很深,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看店内的布置摆设错落有致,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不像是陶姜这种大老爷们的手笔,透着股姑娘家的巧思。
思及此处,方远心头一动,重回安县他是做了一些思想建设的,但对于尤晓莺,他仍然感触复杂,一惯坦荡的自己,甚至无法想象再次面对这个对于自己人生很重要的存在时的场景。
诚然,尤晓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自己心动过的女孩。初次见到她,还是记忆里的盛夏,明明是风吹起了她额角的碎发,他却听见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
之后,他和她俩人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从未因贫穷自卑的方远,面对女孩时却开始不安惶恐。果真,梦终有破灭的时候,在他们高中毕业这天,女孩提出了分手,理由很简直却又很残酷,因为他的家庭。
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方远是恨她的,恨她的现实残忍,恨她的绝情果断。但在真正经历过现实的磨难打击后,他却不得不承认彼时尤晓莺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自己一直很努力拼博,但很多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对于一个农民的儿子,土地是他的根。而这个女孩,从小被父母娇惯长大的,他珍惜她的这份纯真,却也无法想象,有一天她和自己母亲一样下地干话,满手粗茧,皱纹过早地布满脸庞……
渐渐地方远也开看了,谁家父母会舍得自己娇养女儿跟着他吃苦?正如尤晓莺所说的他们不适合,无关于心动,无关于爱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门不当,户不对。
如今,方远对尤晓莺虽然有抗拒,但却没有怨对,他甚至把女孩的拒绝化作自身前进的动力。他渴望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不仅是为了替自己争口气,也想向她证明现实改变不了一切。
陶姜从库房里翻出了一瓶白酒和包落花生摆在柜台上:“店里就这么点东西,咱们就凑合着吃吧,改天我请你去饭店吃好的。
方远也没客套:“这就不错了,我在学校的伙食可达不到标准。”只是简单的一句调侃,却道出了事实,随着家里的弟妹逐个升学,开销渐大,方远对自己极为严刻,可谓是一分钱掰作两半花,吃饭对于他只不过是为了维持日常体力的方式,那会有空钱花费在这些消遣上。
几杯酒下肚,两人就聊起近况来,不过多是陶姜在说,方远只静静地听着,作为听众他无疑是合格的,言语不多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陶姜滔滔不绝地发泄内心的苦闷,倾诉自己的理想,渐渐似乎也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喝独角戏,没有给方远插话的机会。他尴尬地清清嗓子问道:“对了,方远你今天来找我除了叙旧,还有什么事吗?”
方远将早已装备好的一百块钱递出去:“是朋友就把这钱收下,咱一码归一码,该给你的一分都不能少这是原则问题。”
自从收到退回一百块的汇款单,方远就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朋友在他艰难时期能慷慨解囊,已经是人之义尽,现在他有能力偿还,就更不能让朋友吃亏,毕竟钱存在银行里两三年能得到不少的利息,这一百块钱也没多拿多少。
“这钱收不收,也轮不到我说话呀!”陶姜无奈苦笑,“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指挥地团团转,让我到底听谁的。”
方远剥花生的手一顿,目光如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锐利的眼神刺得有些醺醺然的陶姜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酒后失言,他在心底暗骂自己喝多了二两酒,就管不住嘴,什么话都能往外冒,这要被冯露知道了,自己以后可没好处过。
说句真心话,陶姜可真弄不懂女人家的小心思,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对冯露的明追暗恋,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他的那点心迹,冯露却无动于衷一样。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尤晓莺帮助方远时不留余力,却还要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对方远透露一星半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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