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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我写完手头这些就去。”他回了一句。“无妨,奴婢就在帐外侯着。”内侍恭敬说道。傅易青低下头,自顾自写公文,手里的笔不停,心绪却纷飞不已。荆王殿下完成了全程守护任务之后,早一步先行离开了。太子的銮驾已经在返回的路上行进了整整一天。天黑后就入了临川县,在馆驿里驻扎。本来县府欲将自己的府邸献上太子夜宿,太子殿下以不扰民为由婉拒了。好在县府也做好了两手准备,早已经将馆驿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簇新簇新的。荆王在,殿下每夜都招他陪宿,美其名曰叙旧外加保护。如今荆王不在,殿下才复又想起自己来。他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明知道自己犯不着和荆王吃这种无聊飞醋,可就是心有介怀。当日在东宫,太子寝殿里,殿下拉着他的手说,要和他做朋友。这一路,殿下也确实对他颇为亲近,夜夜促膝长谈,品酒论道,闲聊取闹,不似君臣恰似朋友。可这样亲密无间的君臣和谐时光,自从荆王来了以后就中断了。荆王取代了他的位置。手里的笔停下,他皱了皱眉,伸手捏起纸,吹干墨迹,然后连同笔一起放下。起身,低头抚了抚微皱的衣摆,整了整头上的帽子,觉得仪容没有不妥之处了,这才大步走到门口。“劳烦管事带路。”“傅大人请。”门外侯着的内侍看到他出来,急忙满脸堆笑,躬身说道。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院,来到里进。廊下伺候着的宫人看到他们来了,急忙伸手撩起门帘。“傅大人请。”“嗯。”傅易青点了点头,跨进门槛。屋子里烧了暖香,甜甜的,润润的。“是胜蓝来了吗?”里面有人喊。“正是微臣。”他急忙快步上前,穿过屏风。迎面一团浅紫锦衣,飞快走来,临到跟前一把握住他双臂。“你可来了,害得我好等。好大的架子呐,我太子殿下请你来,还拿乔。”笑语妍妍,乌黑眼眸神采熠熠。傅易青愣了愣,心里一股热乎,但随即便低下头,屈膝跪地。“微臣冒昧,微臣不敢,太子殿下息怒。”双臂从他手里挣脱,伏跪在地,恭谦卑微说道。阮丹青双手摊着,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着他。“胜蓝你怎么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微臣蒙殿下厚爱,不胜惶恐。然殿下应知君臣有别,岂可终日厮磨亲昵,有违纲常。”傅易青趴跪在地上,朗声说道。阮丹青听的越发糊涂起来。有违纲常?厮磨亲昵?君臣有别?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该这么晚了还招他来吗?可是前几天不是一直这样促膝长谈到深夜的呀?怎么过了几天,就变样了?“胜蓝你先起来吧,这么跪着说话,我不习惯。”一边说,他一边俯身去拉。“殿下,君臣有别。微臣还是跪着说话的好。”傅易青别开头,神情怪异。“你。。。。。。你怎么了呀?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了?”阮丹青碰了个软钉,心头懊恼,语气不悦起来。傅易青跪着不吭声。阮丹青瞪着他,突然一甩衣袖,转身走开几步。“你愿意跪着那就跪着吧。膝盖疼别怪我,这是君臣伦理纲常。哼。”他冷哼一声,别开头。“谢殿下成全。”傅易青平平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抬。那头阮丹青听的越发懊恼,转过身瞪了他一会,然后走过来,俯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往上扯。“起来,你给我起来。你到底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都不像你。以前你不是这样对我的呀。”“以前是微臣妄自尊大了,现在微臣知道错了,殿下何苦还要为难我?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礼不可乱。”傅易青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磕了个头,硬邦邦说道。“你。。。。。。你。。。。。。”阮丹青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衣袖从自己手里硬被扯出,扯得他手指疼,可这疼不如心疼。真是白对这家伙好了。亏得他那么礼遇他,事到如今却是热脸贴冷屁股。既然是冷屁股,这家伙为什么前段时间却表现的对他那么关心热切?既然是冷屁股,为什么要给那热脸孔的假象,这不是欺骗他的感情嘛。还不如一开始就冷屁股呢。想自己这么多年来,还未曾见过这么给脸不要脸的人。自己虽然窝囊无能,可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堂堂一国储君放下身段来讨好一个被贬斥的东宫属寮。要是别人怎么也该感恩戴德,三呼千岁,兴高采烈的接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这家伙倒好,竟然扯出了君臣纲常,存心讽刺他吗?想当年阮芳庭那么硬的骨头他不也给啃下来了,难道如今还要栽在这个小小的傅易青手里?太憋屈了,比当年讨好晋王时还憋屈。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扁着嘴,皱着眉,眼珠子转来转去。傅易青不抬头,只顾自己跪着。其实说那些话他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他没想过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几天没和他亲近,他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浑身焦虑难受。今天内侍着殿下口谕来传召他,他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可是自打一进窝,一见到太子殿下,一听到他的声音,一被他碰触,他就突然的反常起来。心里的焦虑难受非但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反而突然的暴涨,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从肚子里冒出。情不自禁的就说了那些满是醋意的话。对,醋意,他吃醋,吃荆王殿下的醋。他只要一想到那几日,殿下将他抛弃转而宠信荆王,他就觉得难受。自己哪里比不得那个落魄皇子?为什么殿下舍近求远,弃明投暗。“真是扫兴,原还以为能找个人聊聊天打发打发这无聊长夜,结果惹了臊,真不痛快。你走吧,我不烦你,不为难你这守纲常的好臣子了。”阮丹青跺了跺脚,转身说道。傅易青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殿下叫臣来,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吗?”他没来由的问“难道还为了别的?哼。”阮丹青不回头,随口应道。“殿下想拿谁来打发时间,自然都是可以的。只是作为殿下的属寮,臣有话不得不说。”他抿了抿嘴,慢慢说道。“什么话?快快说完走开吧。”阮丹青仰着下巴,冷淡说道。“前几日,殿下招荆王打发无聊,实属不妥。”“什么意思?”“臣是殿下的臣,自然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所不当之处,言语冒犯之处,殿下只当微臣是一片忠心赤诚,不吐不快。殿下若实在要怪罪,微臣也无怨言。只是事关殿下前途,臣不能不说。”“有话你就快说,讲什么大道理。”阮丹青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殿下明鉴,荆王虽然遭殿下贬斥,成了庶王,可到底还未临到绝地。这次临危救主,足见荆王殿下才干非凡,而且陛下也有暗地里的重用。殿下对他示好亲近固然无妨,只是既然荆王不喜结交殿下,殿下这样强人所难,弄得君臣不伦,纲常紊乱。倘若荆王恼恨,背地里去陛下那儿参殿下一本,殿下难道不忧?”“殿下天性纯良,喜好结交,这是好事。微臣蒙殿下厚爱,感激在怀。只是殿下的好,要看对人,不可胡乱结交。前有殿下结交七宝郡主,惹出是非,难保日后没有荆王落井下石之祸呀。殿下,微臣一片赤胆忠心,请殿下明鉴。”说完,他重重一磕头。阮丹青听得是云里雾里不明不白,怔怔转过身,看向他。这家伙说了些什么?他这意思是不是说自己是个烂好人,到处对人好,到处惹是生非。他的意思是自己不应该和荆王好,因为荆王是自己的对手,而且不喜欢自己,可能就此次的是非去皇叔那里告状?他的意思是不是只有他是对自己好的,是忠心的?这是什么意思?阮丹青上前几步,蹲下身,伸手捏住傅易青的下巴,缓缓托起他的脸,让彼此面对面。“胜蓝,你是不是在怪我,讨好了荆王冷落了你?”他咧开嘴笑了笑,问道。傅易青脸上的表情僵住,瞪着眼一言不发。阮丹青呵呵笑出声,双手抚住他的脸庞,双膝一曲,跪倒在地。然后身子斜斜一软,投向他。“你在想什么呀?他是他,你是你,不一样的。”一边呵呵笑,一边说道,小小的粉面抵向他肩头,满头乌黑长发铺撒在他胸口。傅易青脸一红,胸口一股热流,鼻子间满是那甜甜的茉莉花油的味道,沁润心脾。“殿下,我。。。。。。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全一句话。“你?你什么?难道不是?你看你都脸红成这样了,还说不是?”阮丹青从他肩头翘起脑袋,笑嘻嘻用手刮他脸。“殿下,你。。。。。。微臣。。。。。。不可,不可。。。。。。”因这过度轻佻亲昵的动作,他言语结巴,脸越来越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殿下看透了?他怎么能在说过那样冠冕堂皇的话以后,还和殿下以这样逾越君臣礼制的姿势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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