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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變贵为皇子,按理来说是不应收押在此,但今日宫中午门前曹小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遗诏,先是任命郑鹜为新任吏部尚书兼内阁辅,后又宣布皇二子姜寰为继任新君。
而将姜變押在诏狱,是即将继位的新君的意思。
狭长的甬道尽头便是关押姜寰的牢房,一朝变天,朝廷里上赶着要向新君表忠心的人很多,东厂和知鉴司里,都不在少数。
故而没人因为姜變的身份而对他有所宽宥,牢房中昏暗极了,里面隐隐传来哭声,没一会儿又笑,伴随着老鼠的动静,显得有些渗人。
“过去吧。”
细柳在甬道口站定,诏狱里各方眼线不少,她得在这儿盯着。
6雨梧像是在听见那又哭又笑的声音便怔了一瞬,他闷咳几声,很快穿过甬道,到了牢门前。
里面铺着干枯的稻草,却都被地下渗出来的积水给湿透了,那个人背对着他,一身皇子袍服早就被扒了,只有一身单薄的内袍,沾了不少脏污,髻也散乱不堪。
“修恒!”
6雨梧唤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的,嘴里喃喃有词,没有转过身来,6雨梧不由双手握住牢门:“修恒,你怎么了?”
那个人还是没有理他。
“你告诉我,”
6雨梧拧起眉头,担忧道,“那日在宫中,陛下见你时,究竟生了什么?”
也许是他什么字句刺激了姜變,他不但没有转过身来,一直埋在膝盖上的脑袋也猛然抬了起来,他不再是低声喃喃,近乎是嘶声大吼:“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张狂大笑,哪怕过去了整整几日,他仿佛从未从护龙寺佛塔坍塌的那一刻醒来,那座佛塔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坍塌,那如雷巨响始终折磨着他的耳膜,他双目浸满了血丝,青黑的胡茬长起来,颓然又癫狂。
面对嶙峋的砖石,他仿佛又看见了躺在龙床上的父皇,他的父皇用那双冷漠的眸子注视着他,一时间,他的笑声里添了突兀的哽咽:“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一个小人物……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你用他的死来压我,你……”姜變笑起来,“你还用你自己的死……让世人杀我。”
他似笑似呜咽:“因为我是一个异族女人给你生的儿子,我在你眼里,永远有一半你不承认的血,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让我生出错觉,以为我可以呢?”
6雨梧站在牢门外,他沉默地注视着疯魔似的,从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姜變,看着他将额头抵住那似乎沾了不少鲜红血迹的砖石,也许是他用拳头砸的,6雨梧看见了他血淋淋的手。
姜變的声音又低弱下去,只反复地喃喃着一句“为什么”。
“修恒,”
6雨梧望着他的背影,手掌紧攥牢门,“无论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自弃,我还在,我会帮你想办法,你等我。”
里面那个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6雨梧也不期望他能有什么反应,他只道:“我会再来看你。”
细柳靠在甬道口,抬眼看见那白衣少年转过身,幽暗狭窄的甬道里,燃烧的火盆落了些昏暗的光影在他身上,他走了过来,那些斑驳的影子被丢在他身后,细柳看清他那张苍白沉静的脸。
他在她面前站定,喑哑的嗓音仿佛藏满了疲惫:“可以……让他稍微过得好一些吗?”
“可以,”
细柳点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打点这诏狱里那么多双眼睛,总是很需要些钱的,她没什么钱,自然也就使不上什么力。
6雨梧立即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若还不够,你再找我。”
细柳掂量了一下手里这一袋金子,心知他是有备而来,再看一眼甬道尽头那幽暗的牢门,她一把拉住6雨梧往外面走。
出了诏狱大门,外面晨雾少了很多,大片天光砸下来,细柳眯了一下眼睛,眼前黑了一瞬,脚下一个踉跄,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很快反握过来,将她拉了回来。
细柳在阶上勉强稳住身形,稍稍定了定神,只听他道:“方才我便想问,你手心里怎么都是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比之方才进诏狱里之前,她唇上一点血色都不剩,鬓边都是些细密的汗珠。
“没事。”
细柳摇了摇头,低头忽然觉自己襟前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杏花瓣,她顿了一下,摘掉那片花,随后想要挣开6雨梧的手,却不防他指节收紧。
下一瞬,细柳被他打横抱起。
“6雨梧!”
细柳满眼愕然。
浅金色的天光铺陈在少年雪白的衣襟,他浓睫微垂,那双眸子黑沉,看着她:“你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细柳怔,也许是迎面的日光刺得她眼前昏黑,恍惚一瞬,6雨梧已抱着她往长阶底下去。
他的身骨一点也不单薄,在江州的时候细柳就知道,因为她还能模糊地记得他背着她在雪夜里跑了很久,也许更早以前她就知道,但她不记得了。
雪白的衣袖因为摩擦而卷起来一些,露出来他一截白皙而有力的手臂,他稳稳地抱着她走下去,无视了6骧与6青山他们的目光,将她放到马车上:“我送你回去。”
细柳靠在车中,看他弯身进来,她想了想,说:“我想去你家,可以吗?”()
他仿佛顿了一下,抬起那双眼睛来看她,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又也许因为她实在面无表情,他又垂下眼帘,说:&1dquo;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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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细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她只是看着日光底下的他,脑海中却在想方才在诏狱中,在牢门前他转过身走到甬道口来的情形,幽暗的光影都砸在他身上,好像永夜笼罩着一座积雪皑皑的玉山。
只是那么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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