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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周宁要去上厕所。杨红住的这栋楼,每层只有一个厕所,所以楼里的住户就自发地把七楼的定为女厕所,而六楼的定为男厕所。杨红住在七楼,是顶层,周宁上厕所要下到六楼去。结果一去,就很久不回来。杨红看时间太长,怕周宁出了什么事,跑到六楼,又不好意思喊,只好请一个过路的男老师帮忙进去看看。结果,当然是人毛都没有一根。晚上周宁回来,杨红问起,周宁说:&ldo;哎呀,太抱歉了。上完厕所正准备回来,被楼下的小龚看见,生拉硬扯地把我拖去打牌,说三缺一。我挣不脱,只好被他拉去了。&rdo;杨红想象不出,一米七五的周宁,怎么会无法挣脱一米六五的小龚的生拉硬扯。分明是半推半就。杨红不好直接戳穿他的谎言,怕他下不来台,就讲一个笑话给他听,说她妈妈讲的,以前学生排练样板戏《白毛女》,有一个场景,就是两个狗腿子来强抢喜儿去给黄世仁当小老婆。按样板戏的要求,两个狗腿子应该将喜儿举过头顶,奔向后台,芭蕾舞嘛。但她班上的那两个小狗腿子呢,个子比喜儿矮得多,不要说举起,抱都抱不动,因为小学女生比男生发育早,往往是女生比男生高。于是只好冒篡改样板戏之大不韪,改成两个狗腿子将喜儿拖下场去。到了演出的时候,两个狗腿子因为害羞,不敢碰喜儿的手,结果演成两个狗腿子一招手,喜儿便自己跑到黄世仁家去了。周宁也听得哈哈大笑,不觉有什么讽喻意义。杨红见旁敲侧击点不醒他,就说:&ldo;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跑出去玩,待在家里就像笼中鸟一样。&rdo;潜台词就是问&ldo;你不愿跟我待在一起,是不是不爱我了?&rdo;周宁可能真是被他妈说中了,是一个&ldo;直肠子&rdo;,听不出话外音,只笑嘻嘻地说:&ldo;我哪里是笼中鸟呢?不如说是笼中鸡。鸟飞出去了是不会回来的,而我可是天天要回笼里来的。&rdo;然后话头一个180度大转向,&ldo;嗨,你说对面毛姐养的那两只鸡怪不怪,我昨天还看见它们站在楼下cao场上看解放军cao练咧,莫非鸡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rdo;杨红被他一下扯出八丈远,失了方向,也说:&ldo;是有点怪,那两只鸡怎么知道自己开关鸡笼呢?早上把自己放出去,晚上又自己把笼门关上。不晓得毛姐怎么训练的。&rdo;4实际上,如果说周宁不愿跟杨红待在一起也是很冤枉的。只不过周宁不愿待在家里。他也是希望跟杨红如胶似漆的,至少在新婚蜜月是这样。不过他理想的如胶似漆是杨红能跟他一起出去玩。当然他不希望杨红跟三楼那个李春梅一样,打麻将打得临产了还舍不得去医院,动了红了,被人送去医院了,一听医生说还有一两天,又坐出租车回来打麻将。切,这种女人还叫女人?周宁喜欢杨红坐在他身边,依偎着他,看他打牌,像那个故事中的看牌人一样。那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对几个打牌的人抱怨,说,你们几个的牌瘾也太大了,大冷的天,坐在一条四面漏风的船上,打了一夜牌。几个打牌的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打了一夜牌?看牌的人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昨晚一直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看你们打。所以周宁也一直在努力,想让杨红参与其中。一开始是想把自己家辟为打牌的主战场,但发现杨红很不高兴,以为是因为几杆烟枪同时吞云吐雾,把个家庭环境搞得太污染。其实杨红是不喜欢他一心只在打牌上,当她透明,好像没她这个人一样。周宁见在家里打牌不行,就叫杨红跟他一起到别人家去打。杨红一个人待在家里闷,只好跟他去。那时正好是夏天,集体宿舍没有空调,男人本来是穿着背心短裤,甚至赤膊上阵的,见杨红来了,忙不迭地翻出汗衫来穿上,都是些名副其实的汗衫,无缘无故地又为小小的空间增加一些汗酸气。有讲礼貌的,还抓出一条长裤来穿上,原意是盖上一些杨红不宜看到的部位。哪知单腿站在那里,蹦蹦跳跳地翘起另一只脚,想穿进裤腿,结果反而起到欲盖弥彰的作用,把那个部位从大垮垮的平角短裤下抖搂出来,有惊鸿一瞥的效果,搞得杨红非常尴尬。加上她对下棋打牌一点儿不会,也没兴趣,坐在一旁观战就觉得盘盘棋都下得又臭又长,熬不到头。别人见她老跟着周宁,也开始笑她:&ldo;杨红,跟班哪?怕周宁跑了?放心,我们帮你看着呢!&rdo;杨红对看牌没兴趣,又怕别人嘲笑,不想去牌场,就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学下棋,以为学会了就能把自己变成个绊马索,把周宁困在家里,免得他要跑到外面找对手。而且夫妻对弈,多么书香,多么古典。周宁本来不感兴趣,但怕杨红生气,只好教她下棋。不时地,就有人来找周宁,看到杨红在学下棋,就大加鼓励,说:&ldo;不慌,不慌,慢慢学,慢慢学。&rdo;然后就凑上前来,指点江山,说如果你的炮这样一支,你的马那样一别,保管叫周宁死无葬身之地。来人见杨红半天悟不过来,真是恨铁不成钢,急不可耐地抓起棋子,自己下起来了。杨红只好叹口气,让出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