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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睁开眼,眼中血丝全无,大喊道:“我看到了,我能看到了,多谢神医,多谢神医。”说罢就跪地叩起头来。周围群众见状,纷纷喝采。佩服不已。
朱门商是又吃惊又纳闷,父亲的本事他是懂的。这少年的情况他也是懂的。可他不懂,这少年为何要帮父亲,那眼睛又是怎么治好的?
众人听这少年口音样貌,那是本地人无误,断不会与这医生勾结。这医生能叫瞎眼重见光明?那当真神医无误,场子顿时热起来,父亲也开始讲起本草纲目,唱起汤头歌诀,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自那天起,他们在当地的生意才算真正开了张。
人群渐少后,朱父对那苗族少年说道:“你这病要断根需得长治,我住福顺客栈,你随我来。”那少年也就跟着去了。半路上,朱门商问道:“你那眼睛怎么回事?红肿成那样?”那少年低声道:“我拿沙子塞了眼,只一会,就又红又肿啦。大夫替我点了眼药,休息一会,眼睛就恢复啦。”朱门商这才恍然大悟,拍手称妙,颇有相见很晚之感。
到了客栈房里,朱父把今天赚到的钱分成三份,分了一份给那苗族少年,说道:“承蒙兄弟仗义,让我父子不闹饥荒,今后在同仁挣到的钱,有你一份。”
那苗族少年却不领钱,跪在地上磕头道:“我不要钱,求师父赐我一艺傍身。”
原来这少年姓罗,单名一个晓,父母早亡,靠着一点存积,胡乱打零工为生,日子过得甚苦。他在路旁看了几日,竟看出朱父的手脚,他不说破,用沙子蒙了眼,帮了这一回,就是希望求得一门讨生活的技艺。以后不再挨饿受冻。
朱父原本不愿,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能看破机关,可见聪明,顺风搭水,那是手腕好,以沙蒙眼,那是机灵,而且明知是骗,却又不揭破,那真是吃这行饭的好材料。于是点点头,答应道:“就收了你呗。”
罗晓是朱门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兄弟,他大朱门商三岁,朱门商叫他一声师兄,罗晓待朱门商也如亲弟,两人情同手足,一同嬉闹游玩。朱门商调皮闹事,罗晓代承其过,见到好玩好食,必留分朱门商一份。朱门商逾矩犯错,罗晓也必摆起兄长样子,教训责骂。对待朱父更如亲父,嘘寒问暖,照顾无所不周。宛如一家。
之后三人离了同仁,在贵州行骗,匆匆三年,罗晓把朱父各种手法学全了,连同假药方子也到了手。这年罗晓已满十八,一日,朱父把他叫来,说道:“你甚是聪明,自同仁你我师徒相遇不过三年,这身本事你便学全了,我再也没啥好教的。你既然艺成,大可自己养活自己。”
罗晓叩头道:“弟子还想留在师父身边几年,侍奉师父。”
朱父笑道:“作大票是火作,你待在我身边,营利不见多,开销却多,难道你还指望着师父帮你娶妻生孩子?自己营生去吧。”
罗晓道:“要是师父想挣,三十个人也够养活,我常看师父放着点子不晃,兜了圈子送点。”
朱父道:“干这行就是糊口饭,要是闹了鼓,那是麻烦。总之,你需记得我嘱咐你三句话。”
罗晓道:“弟子知道,要治病得往心里头去,揣摩参详,见微知着,病人才会奉你为神,乖乖买药。”
朱父道:“还有呢?”
罗晓道:“不挣要命钱,不贪绝命财。”
朱父点点头道:“你去吧。”
之后,朱父果然给了罗晓二两银子作本钱,朱门商见自己兄弟要走,依依不舍。罗晓道:“好生照顾师父,我若达,定当回来接师父享清福。”
朱门商红了眼眶,只道:“师兄保重。”
只见罗晓走得远了。
再往后,朱门商继续陪着父亲,走南闯北,行骗过活。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有余。某一日,行至福建泉州,那是丐帮的地头。正施药时,大街上一人跌跌撞撞,似在逃命。
三人一照面,朱门商不觉讶异喊道:“师兄?”
那人正是罗晓。他甚是狼狈,见到朱父,宛如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喊道:“师父救我!”
朱父不疑有他,急忙抢上前去,刚扶起他,还未问清缘由,一名年约三十五六的壮汉,怒眉虬髯,满脸横肉,手持一把断头刀从后追上,他身法快绝,可见武功之高。罗晓急忙便逃,朱父正要拦阻那人,那人蓦地吼道:“你是他师父?!”朱父正犹豫,那人手起一刀,将朱父一刀两断。
朱门商惊喊一声:“爹?!”那人又转过头来,罗晓知道闯了大祸,忙喊道:“快逃!”说着转身就跑。
不料那大汉身法甚快,只一个起落,便越过罗晓头上,身子未落,手中刀横劈,罗晓的人头便咕噜一声,掉了下来。
朱门商转身就逃。此时大街上见杀了人,乱成一团,那怒汉轻功虽好,却受人群所阻,一时失了朱门商身影。
只这片刻间,朱门商转过街角,抬头一望,“万花楼”招牌便在面前,他立刻冲入妓院,装作寻花问柳模样,只是他神色慌张,随意点了一个妓女,入了房。那妓女正要招呼,他却钻到床底下,只是不住瑟瑟抖。
他在妓院里躲了三天,不敢出门为父亲师兄收埋。脑中一片混乱,混然不知生何事,就想一觉醒来,只是个梦。
三天后,妓院要结账,朱门商才觉自己身无分文。丐帮的物业,哪容得抵赖胡混?一顿毒打,直打得他全身淤伤,口吐黑血,又剥了他的衣服,将他丢在大街上。
父亲与师兄的尸,也早已寻不着了,他不敢去丐帮查案追究,又身无分文。现在这模样,也干不了大票的勾当。只得一路行乞,过一日是一日,他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那些残羹冷饭怎生消受?顿失依靠的他,不知要往何处,加上无钱买药,伤势难愈,不时咳血。
时已入冬,一场大雪袭来。他寻无一处容身之地。几经辗转,只寻得一个破庙,全身冻得麻木,自知大限已至,就这样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睡在一间破客栈里头,身上盖着件薄被。
虽然只是件小小薄被,但有这房间遮挡风雪,已足够御寒,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盖过这么温软的被子。
房里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一名年约六十几,满脸皱纹,慈祥和蔼的老僧。
“你醒了?”那名老僧转头看向朱门商。
朱门商未及答话。老僧走到他面前,问道:“施主还有其他家人吗?”
朱门商想起那日的惨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会死?会被杀?他摇摇头。算是回答了。
老僧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暂把贫僧当作你的亲人好不?”
朱门商哭了。靠在老僧怀里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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