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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帘,扯唇:“你们所有人都在提醒我,它的末日,也许那也是我的。”
此刻昏暗光影中,细柳重新抬眼看向陆雨梧,她却有些不好形容他的那副神情,他像是在忍耐,因此下颌绷得很紧,又好像仅仅只是在用那副惯常的沉静模样在看着她,好一会儿,细柳才听见他道:“你一直知道?”
“它是活的,我怎么会感觉不到。”细柳瞥了一眼自己没有夹板的那只手,也不知道是刀握久了,还是失去夹板支撑的缘故,手臂抬不起来,像断了一样,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而晃动。
她的身体疲倦极了,也从未停止过那种痛和麻交织的折磨,但她很清醒,这是数年如一日在紫鳞山锻造出的清醒。
极致的痛,就是活着。
此时帘子遮挡了一片光影,陆雨梧喉结微动,哪怕她不知道蝉蜕的名字,她也感知得到住在她身体里的那只怪物无比强大的同时却也敏感又脆弱,本能求生的心不会使它更想要活下去,但凡它发现宿主有一丝一毫地软弱,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拉着她一起死。
细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窗外漏光来他身上,凄风冷雨在一片昏黑里,忽然间,他动了,竟握住她没有支撑的那只手。
她的手很冷,接触到他掌心温度这一刻她才意识到。
她衣袖里还有几片竹板,因为缠绕的绳断了所以失去固定的作用,陆雨梧抬手解下发带,细柳看着那支白玉簪紧跟着滑落,他没管,只用淡青的发带重新固定她手臂仅剩的夹片:“江州百姓的血书已经送至京城,就在陈宗贤的府门口公之于众,我们没回来前,祖父顺民意已
()将此事交由陈宗贤审去查,他这个主事官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而今你我归京,人证物证皆已到了祖父手里,他如今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接下去,他会很不好受。()”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细柳看着他,乌浓的长发披散,衬他神清骨秀,她再垂眼,他的手指因用了些力道而显露薄薄皮肤下分缕明晰的青筋,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替她绑缚着手臂的竹片,但他的力道却极有分寸,没有让她觉得更疼。
立春不是它的末日,也不会是你的。◇[(()”
忽然,他轻抬眼帘,昏暗的马车内,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细柳怔怔地望他,他很快处理好她手臂的夹板,双指屈起替她拢了拢衣袖,解下她的护腕,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手。
马车中不知为何静了下来,细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用勉强还算好受些的那只手在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手心摊开在他面前:“你掉的?”
斑驳的光掠过她掌心的东西,仅有一对长耳比较能证明它是只兔子,晶莹剔透的兔子,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片刻:“不是。”
细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见他道:“本来就是给你的。”
细柳拢了一下掌心,眉峰轻动了一下:“你偷陈宗贤的东西给我?”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偷?”
昏黑中,陆雨梧揉捻着这个字,他的声音好似没什么情绪起伏,但细柳却从中感受到一丝讥诮,他缓慢地说:“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不是陈宗贤的,那又是谁的?那陈夫人满匣子的金玉当中,他偏偏只抓了这只样貌实在不怎么样的兔子。
“是你的?”
细柳一时有些难以相信,陈宗贤好歹是个次辅,怎么还偷陆家的东西。
“已经给你了。”
他只说。
细柳端详着掌心的兔子,兔子虽丑,玉料却是肉眼可见的好料,放着当个摆件也不是不行,她干脆塞回怀中:“作为回礼,我明日回府叫上惊蛰后会回紫鳞山,到时我会想办法再查。”
查什么,不言而喻。
一个人只要去过紫鳞山就不会消失得悄无声息,她一定有她的痕迹,哪怕玉海棠精心掩盖。
细柳说完,却没听见陆雨梧有丝毫反应,她看向身边端正的侧影,他垂着眼帘,阴影遮掩了他全部的神情,但他放在膝上的手似乎紧紧蜷握了一下,又忽然间松懈开,冷白修长的指节就那么轻贴膝上的衣料,良久,他启唇:“不必了。”
不必了……是什么意思?
细柳眼中浮出一分惊愕,雨丝被风斜吹入窗,晶莹的雨露沾湿他披散的长发,他侧过脸来,帘外偶有碎光掠过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底下静水流深:“她死了。”
他的嗓音沉静,伴随淋漓夜雨落来细柳耳畔。
“……你说什么?”
细柳实在有些意外,明明在去江州之前,陆雨梧还曾以胧江墨向
()她证明山主玉海棠的谎言,他不是不相信周盈时的死吗?怎么如今……
细柳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知了什么消息,又或者在她还处在昏睡中的时候又查到了什么,但此刻的他却不再开口了,他显得很沉默,只是无意识地轻扶了一下自己的肩,甚至不再看她。
细柳看他的动作,虽然那夜暴雨,她却也还能清晰地记得挡在她身前的这个人被一刀刺穿了肩骨,她甚至在他背后看见沾满他血的刀锋。
“给我看看你的伤。”细柳伸手探向他的衣襟,手指才触碰到他襟口的珠扣,他脊背明显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他一手握住细柳的腕骨。
握住她的力道很大,但细柳感觉到他很快又松了松指节,秉持着一个合适的力度,他说:“我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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