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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园是楚国九公主林珑的寝宫,园中有两棵瘦小的银杏树。去年宋王登基后迎娶她时问她想要些什么,她告诉宋王,她要雌雄两株银杏树苗,因为她在楚宫时居住的宫殿里也有雌雄两棵银杏,树龄近百,秋风起时满地金黄。她说既然嫁到宋国,再难回楚国,便想亲手为自己栽下两棵银杏,等自己年过古稀,客死他乡,至少还有两棵儿时喜欢的大树相伴。
时隔一年,瘦小的银杏树已落了满园的叶子,林珑手中拿着两片金黄的小扇子把玩,不禁想起在楚国的匆匆年华。阿杏和阿蝶一个端来暖手炉,一个递上兔毛披肩,二人叽叽喳喳关切地说:“公主,天凉了,快暖上手,多穿一点。”“还是别站在这里了,我们陪公主走动走动才能暖暖身子。”“公主你饿不饿?阿杏早晨做了红枣薏仁粥,你没喝几口,还温着呢!”
林珑朝这两个她从楚宫带来的贴身婢女扑哧一笑,说:“你们别瞎忙活了,我不冷也不饿,咱们走动走动吧。玉都入冬后就该冷了,冬天恐怕也难像现在这样出来晒一天的太阳。”
阿杏说:“公主,你如今身子不便,还是要多休息。”
阿蝶说:“是呀,您可不能生病,否则太医院的人来了可就完了。”
林珑笑着摆摆手:“若是太医院的人我都摆不平,怎么敢带着你们两个玩这样的火?你们放心,就算事情败露,楚宋世代交好,宋王又是个好人,总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们两个的命我还是保得住的。”
阿杏和阿蝶不置可否地跟着林珑走到了锦绣园的门口。阿杏问:“公主要去哪?咱们现在还是少出园子吧!”
林珑大步迈出园子,“咱们去素华宫看看齐国的公主。她嫁来也有些日子了,听说身体一直不好,连宋王都被她拒之不见,也不知道好些没有。深宫之中,心病最是难医。”
阿蝶说:“那齐国的亡国公主有什么好看的?病病殃殃的不吉利。她是身病还是心病,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太后、宋王、乔美人都不去看她,咱们也犯不着去看她呀!”
林珑轻快地向素华宫走去,“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猜的对不对。阿杏阿蝶,你们记得诸葛和他那未婚的妻子吗?”
阿杏说:“记得啊,当时咱们真是好奇,怎么诸葛公子偷偷混进了白玉宫。他那未婚的妻子虽然病着,但长得真是好看,难怪楚国富家的公子冒着杀身之祸也要到宋国后宫寻找。”
阿蝶提醒道:“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了。”
林珑说:“我猜,诸葛他那美貌的未婚妻子就是嫁给宋王的齐国公主。”
阿杏吃惊地睁大眼睛,“什么?那齐国公主不是怀孕了吗?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林珑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谁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国公主嫁给了宋王,宋国是真真正正吞没了齐国。”
阿蝶说:“依我看,她怀的肯定不是宋王的孩子,否则怎么宋王一次都不去看她,太后也从没去看过她。连她的大婚之礼都让咱们公主代行,一定是谁都不想她来玷污了宋国王室的血脉。但她又是齐国公主,宋王最好娶了她,才能吞没齐国的最后一点香火。”
阿杏问:“可是公主怎知那齐国公主就是诸葛公子那日带来咱们宫里的未婚妻子?”
林珑说:“你们以为白玉宫里平常的宫婢都如此美貌吗?咱们来了一年之久,哪个宫的婢女没见过,怎么从未见过一个好看的?还不是乔氏的人怕宋王看上别家的姑娘,阻碍乔家一家独大吗?宫里能藏着如此美貌的女子,不是对乔家有益的人,便是对宋国有益的人。更何况,诸葛遁迹是平常人吗?诸葛家向来家业不嫡传,但寻常之人又怎能被诸葛老爷子收养?如此想来,若那美貌的婢女真是齐国公主,若她又真是诸葛的未婚妻子,恐怕诸葛他……”
阿杏的眼睛睁得比刚才还大:“诸葛公子怎么了?”
林珑微微摇头叹息,“害了一个已然可怜,还是不要再牵扯进另一个了。诸葛他……唉,恐怕一辈子也别想娶他这个未婚妻子了。他只是个楚国的富贵公子,连块封地都没有,怎么跟能够号令千军万马的宋王相比?快到素华宫了,你们两个闭上嘴,一句闲话也不许再说。”
素华宫门紧闭,就像一直废弃的旧宫一样,连门楣也没有翻新。也不知道齐国王室主宰白玉宫时,有怎样的女人住过这里。林珑轻扣宫门,许久也没人回应。她又重重扣了几下。
开门的婢女竟是永安殿宋王身边的老人亭芳姑姑,林珑恍然还以为走错了宫。
亭芳给林珑行礼道:“林美人安。有劳林美人特意过来,但萧美人病着,林美人还是先请回吧。”
林珑说:“亭芳姑姑,萧美人恐怕是心病还要心药医。她怀有身孕,久不出门肯定憋闷,我进去看看她,和她聊上几句就走。”
亭芳说:“林美人还是过几日再来吧。萧美人今日确实身体不好,需要卧床静养。”
林珑知道亭芳是宋王身边的亲信,她说的话一定是宋王的旨意,当下也不敢违逆,只好退了一步,“那好,还请亭芳姑姑为我给萧美人带件物事。”随手摘下双耳垂挂的彩虹珠,递给亭芳,“这是百年难遇的彩虹珠,是我的陪嫁饰,据说可以驱病消灾。我借萧美人用一段时日,也许她的身体可以恢复得快一些。”
亭芳接过彩虹珠耳坠,行了个礼:“奴婢先替萧美人谢过。”
林珑摆摆手说:“都是一家人了,让萧美人不必客气。”
回到锦绣园,阿杏生气地说:“那萧美人仗着宋王身边亭芳姑姑的势,居然敢把咱们公主拒之门外!”
阿蝶也不服气:“是啊!而且公主你居然还把价值连城的彩虹珠借给她!”
林珑意味深长地说:“她看到彩虹珠,自会来找我。到时候,亭芳也拦不住她。”
萧美人还未来,先来找林珑的竟是宋王刘瑛。当晚,宋王在锦绣园用膳。
林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和宋王单独用膳是什么时候。大概从未有过。但太后每月的家宴上,她是常能见到刘瑛的。此时的刘瑛,比上个月家宴时消瘦了很多,眼下也有了一抹青黑,好似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她觉得宋王近来一定是有烦心事。眼观宋国上下和九州诸国目前的情势,宋王是没有什么好烦心的,唯一能让他有如此变化的,恐怕就是那个新嫁进白玉宫中却不与任何人来往且把宋王也拒之门外的齐国公主。
用膳时,刘瑛话不多,礼节性地嘘寒问暖,与平日里在太后家宴见到她时没什么区别。饭后,刘瑛打量了一眼林珑,温和地说:“你最近气色不错,食欲也好,是得了什么有效的保养之法吗?”
林珑笑答:“好吃好睡、问心无愧,便是世间最好的保养之法。”
刘瑛点头赞成:“九公主此言慧黠通透,胜过无数医家。”
林珑说:“大王谬赞。我只是个直肠子罢了。”
刘瑛说:“若是世间能多几根直肠子,也就没那么多纠缠了。”
林珑笑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大王从不曾登门找我,今日来此,可是听说了我去素华园送彩虹珠之事?”
“的确,”刘瑛赞赏道,“与你说话,向来痛快。”
林珑说:“我知道,萧美人与我一样,都不愿嫁进白玉宫中,相信大王你也清楚。萧美人是否身体不适,我倒不知,但我知道,她一定是有心结,才从来不愿见人,甚至从未给太后和乔美人请过安,也没去过太后每月举办的家宴。今日我去看她,就是想帮她化解一些心结。深宫之中,长日漫漫,心病不除,于人于己都不是长久之计。大王也不必问我为何好心去帮一个陌生之人,因为我去帮她,是对大王有所求。”
刘瑛问道:“你有何求?”
林珑说:“我想跟大王打一个赌。如果我赢了,大王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反悔。”
“什么赌?”
林珑说:“我赌萧美人见了我之后,不会再闭门谢客,长日把自己闷在素华宫里。我赌她见了我之后一定变成一位礼数周全、长袖善舞的后宫佳丽。”
刘瑛见林珑笑意淡淡,似是胸有成竹,也不问她赌注是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你若赢了,我帮你办一件事,但不能是有违道义、谋财害命之事。你若输了,我对你倒也没什么所求。”
林珑噗嗤一笑:“我又不是江湖大盗、绿林好汉,怎么大王连谋财害命这样的词都用上了?我托大王办的事,绝对无伤天理,也不违本心,对大王不会有任何伤害,也不会让大王去伤害任何人。”
刘瑛说:“一言为定。你若治好萧忆的心病,让她出门见人,哪怕只是出来参加太后每月的家宴,不要对任何人都避之不见,我就帮你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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