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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钱多了,帅子又跑到南方去倒卖服装了。转眼七八天过去了,一家人都在盼他早些回来。这天早上天蒙蒙亮,牛鲜花正在院里装车准备出摊。帅子跌跌撞撞走进了院里,一下子跌倒在地。牛鲜花急忙扶起他问:“帅子,你怎么了?”帅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闭着眼急促地直喘气。牛鲜花把帅子扶进屋里,又是喂汤又是喂药。帅子总算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嗓音沙哑地说:“唉,总算到家了!”
两个睡眼惺忪的孩子站在
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儿问牛鲜花:“妈妈,爸爸怎么了?”牛鲜花也在问:“帅子,你这是怎么了?”帅子拍着大腿,懊悔地说:“嗨,赔了,这回采购的服装已经过季过时了,卖不动了!”两个孩子不相信,兴奋地叫道:“爸爸又在演戏,肯定发财了。”帅子苦笑一声,眼泪流了下来:“孩子,你爸这回不是演戏,演不动了。”
帅子窝囊出病了,牛鲜花一边照顾他吃药,一边不停地劝他:“你呀,怎么这么不禁折腾?做买卖有挣就有赔。”“信息,就是信息不灵通啊。”帅子感叹说,“谁知道我去南方这几天,市场上这份货已经饱和了呢?要是有人及时给我打个电话,也不至于赔这么惨。”
正说着孙建业来了,手里还提着礼品。他严肃地说:“听说帅子病了,我来看看。”帅子躺在床上歉疚地说:“建业,你都知道了。要账是吧?这回赔了,把血本都搭进去了,我没钱还你。”孙建业一听急忙摆手:“咱哥儿俩不提这些,俗!我就是来看看你。”帅子难过地说:“我知道你的钱来得不容易,我早晚会还你的。”“帅子,我打听了,你这趟抓的货不对,意识超前了。再说,到广州倒腾服装的多如牛毛,这活不好干了。”帅子由衷地点了点头。
孙建业给他出主意说:“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没听说过?很多
人到中苏边境的布拉格维申斯克倒腾木耳赚大钱了,你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也觉得干木耳把握大,可现在流动资金没了。”帅子为难地说。孙建业说:“我看,你把积压的服装处理了吧。”帅子摇摇头说;“那也不够,你能不能再借给我点儿钱?”孙建业沉吟半天说:“我手头也没钱了,可你别急,我可以到我哥哥姐姐那儿借一些。不过,这回你可要小心加小心。”帅子信誓旦旦地说:“这回我保管万无一失。”“你是能干大事的人,我信得过你。你休息吧。我去倒弄钱去。”说完孙建业走了。
送走了客人,牛鲜花回到了屋里不放心地说:“帅子,你懂山货贸易吗?还是跨国,我看这里也有风险,别去冒险。”帅子责怪说:“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干什么没风险?在家躺着最没有风险,可你得把脖子扎住,行吗?”说着他起身要走。“你又要到哪儿去?”牛鲜花问道。帅子说他去把积压的服装处理了,去俄罗斯宜早不宜迟。
在坐火车去布拉格维申斯克的路上,咳个不停的帅子和一个叫林大柱的人坐在一起。林大柱一眼就看出了帅子出行的目的。他问帅子是到黑河做生意的吧,帅子纳闷地问他昨知道的。林大柱说。看他那架势,一不像是旅游的,二不像是出公差的,三不像是走亲戚的,那还能是干什么的?这火
车上一大半是做边境生意的。帅子笑了,说他猜得不错。他问帅子想做什么生意?帅子说弄点木耳。林大柱连连夸他有眼光,现在木耳生意老好做了,大鼻子就认咱们的木耳。
林大柱问见过木耳是怎么长的吗?帅子摇摇头。林大柱卖弄说。木耳有野生的和栽培的,野生的值钱,老毛子就要野生的,生长在潮湿的老林子里边。七到八月份,雨季到了,老林子里又湿又热,正是木耳生长的好时候。这时候在枯朽的死树上就能捡到一堆一堆的木耳。野生木耳产量少,多数生长在橡子树、栗子树、榆树上。也有的生长在桑树、杨树、柳树等枯木上。现在大伙想出人工培育木耳的方法,在木段上打洞,种上木耳菌,夏天经常喷水,就会长出肥大的木耳来。这几年,还有人用锯末装在塑料袋里养木耳,人工栽培的:值钱。
帅子听得心服口服,不住地点头。林大柱突然问他有地方抓货吗?帅子说他是初次干,看看再说吧。林大柱说要是没地方,去他们那儿看看,就出好木耳。帅子担心地说,木耳收购好说,销售犯难了。布拉格维申斯克他没熟人,两眼一抹黑,能好做?林大柱一拍胸脯,自告奋勇地说,甭怕,有他呢,他那边有人,一个电话就联系上了。到黑河下了火车,林大柱马上领着帅子去买木耳,忽悠帅子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
钱,然后把帅子连人带木耳送到了一家小旅馆。林大柱帮着不停咳嗽的帅子卸了货,住进了房间,然后就告辞而去。帅子马上按林大柱告诉他的电话号码,给布拉格维申斯克一个叫林永增的人打电话,告诉他木耳已经收购齐了,问什么时候发货给他。林永增告诉他那边木耳已经卖臭了,不要货了。帅子这才醒悟到自己掉进了林大柱挖的陷阱里。帅子如五雷轰顶,血立即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这天刘青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检查,又怀孕了。大夫不解地问她:“你怎么又怀了?三个月前不是才做完人流吗?”刘青无言以对,苦苦地一笑。大夫警告说:“再这样下去你就危险了,你们怎么不采取措施?”,“大夫,做了吧……”刘青眼中含泪地说。
做完了手术,刘青回了家,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地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黄建波回来了,他蹑手蹑脚地溜进卧室,走到衣架前,使劲儿嗅着刘青的衣服。他像闻出了什么,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伏下身子,仔细嗅着刘青的身体。嗅完了,轻轻推醒了刘青,冲她笑了笑。刘青怔怔地看着黄建波,眼里流露出对他的恐惧。黄建波狰狞地笑了:“一身的来苏水味,又悄悄地做了?”刘青绝望地闭上眼睛。“这多不好,伤身哪,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咱再要一个吧,好不好?你说句话
呀?我现在就想要,你要温柔的还是要暴烈的呢?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说话呀!”,话说到最后,黄建波表情变了,变得凶狠起来。刘青本能地用被裹紧了身子。“放点儿音乐听听?这样对怀孕有好处。”黄建波走到录音机前,挑选着带子:“《小夜曲》怎么样?”刘青恐惧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黄建波继续选着带子,自言自语道:“那就来段暴风骤雨?”说着他把挑好的录音带放进了录音机里,按下了播放键。录音机响起了激烈的音乐旋律,随着音乐,黄建波慢慢地脱光了衣服,然后扑到床上,一把扯开刘青裹紧的被筒。刘青两手乱抓和他拼命搏斗,黄建波挥舞起拳头像擂鼓一样痛打着刘青……
第二天刘青到话剧团门口堵帅子。为了遮掩脸上的伤,她戴上了帽子和墨镜。帅子没堵着,她看见孙建业从门里出来,忙上前打招呼询问帅子的情况。孙建业上上下下看了刘青好几眼,好不容易才认出了她,他说帅子到黑河倒腾木耳去了。刘青大吃一惊,着急地顿足说,坏了,最近木耳的生意不好做,她的一个客户倒腾木耳赔惨了。刘青这么一说,孙建业慌了神,说完了,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没他的消息。这可怎么办?他前些日子倒服装赔了一大笔,病得不轻,想捞回本,这次带病去的黑河,这可怎么办?刘青忙
问帅子的联系方式,孙建业摇了摇头说,他就知道帅子住在黑河的一家小旅馆里。
帅子这一走就没消息了,牛鲜花不放心,晚上到公用电话亭给帅子打电话,劝他生意不好做就回来。帅子正犯愁呢,卖不出去的木耳都捂了,他在房间的地上晾木耳,厚厚的一层犹如铺了地毯。帅子没处下脚,只能坐在床上接电话。他怕牛鲜花担心,一边咳着,一边拣好听的哄她:“鲜花,你放心,这里的生意太好做了,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我已经收购了许多木耳,等把木耳卖了我就有大笔的钞票了,我不能带现钱回去。你问为什么?我要开一辆苏联坦克回去。对,就是以前侵略咱们珍宝岛的乌龟壳,这怪物老大呢,我要是开回去肯定能把城里人吓得半死。”都是夫妻,牛鲜花太了解帅子了,问他:“说实话,你是不是赔了?你说话挺激动的,你一激动我就害怕。”帅子竭力掩饰说:“你说些什么呀!不信你就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看看,我坐在木耳上跟你说话呢,不敢开门,好多客户抢着要我的货呢。别啰嗦了,省点电话费吧。”
他刚挂断了电话,小旅馆的主人就进来催房费:“这位老客,住店要付店钱。你已经好几天没付账了,不能再拖了。”帅子央求道:“我没现钱,拿木耳顶账行不行?”对方一听就火了:“谁要你的臭木耳?没钱
就给我滚蛋!”说着拿起笤帚,把满地的木耳扫了出去。
兜无分文的帅子晚上没地方可去,只能拉着一车木耳在街头上流浪。他又饿又累又冷又咳嗽,拉着拉着胸口憋得慌,拉不动车了。他坐在江边呆呆望着对岸的灯火,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床前坐着一个女人,她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帅子想起了睡着前的事情,猜出自己是被跟前这个女人救了,轻声问道:“你是谁?恩人。”女人醒来,抬起了头。帅子一下子愣住了,她竟然是刘青!“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到这里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刘青很自然地岔开帅子的提问,轻描淡写地说:“哦,黑河的中苏贸易正火呢,我在这里也有生意。昨天晚上应酬完客人,一个人在江边散步,怎么那么巧就遇到了你。”“我这是怎么了?”帅子纳闷地自语道,“我怎么在江边迷迷糊糊睡着了呢?”“还睡着了呢,你是得了急性肺炎,弄不好要命呢。”刘青说。帅子听了还不相信。刘青嗔怪地说,干什么不好,倒腾木耳,现在做木耳的高潮已经过了,谁干谁赔。不搞好调查就做生意,听别人一煽惑就上,你不赔谁赔?帅子痛苦地低下头说,看来他不是做生意的料。说着他从床上坐起
,要出院。刘青说,他的病情已大为好转,注意休养就行了,宾馆她已经安排好了。
刘青送帅子去了一家条件很好的宾馆。虚弱不堪的帅子进了房间,又上床睡着了。等他一觉睡醒,就见房间里堆着一大摞精致的包装盒,刘青正蹲在地上包装木耳,她已经包装好了一些。帅子深有感触地看着她的背影,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在那儿忙活什么呢?”刘青忙得头都顾不上抬:“忙活什么?看不见啊,你的宝贝木耳。”帅子叹了一口气说:“别忙活了,没人要的。”刘青说:“再怎么说也得把木耳处理掉了再走,我来想办法吧,要不你回去也没法和牛鲜花交代。”“唉,我真没用!”帅子说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刘青、满地的木耳和包装盒都不见了。
帅子出了宾馆去找刘青,黑河是个小地方,时间不长他就找到了她。刘青站在道边正举着包装精美的木耳在叫卖:“站一站,瞧一瞧。不站不瞧不知道。瞧瞧这些木耳,百分之百的天然野生木耳,出口转内销,便宜处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快来买呀,机会错过就没了!”别说,木耳经过豪华包装以后,还真有人要。帅子赶紧凑上前,跟刘青一起叫卖起来。
晚上他们回到了宾馆房间。帅子看刘青脸色不好,就问她是不是没睡好。这一句惹得刘青突然大哭了起
来。帅子猜出了其中原因,问道:“黄建波又欺负你了?”刘青眼泪哗哗地流,哽咽着说:“我一直没对你说,黄建波他不是人!”帅子面色凝重地问:“你不是一直说他挺好的吗?”刘青豁出去了,顾不上羞臊地说:“我没对任何人讲,他是性虐待狂。他嗜血成性,每次同房不折腾得我流血不算完。”“这个畜生,表面看像个人似的。”帅子恨得直咬牙。
刘青一把抓住了帅子的手说:“你知道吗?他做的这一切和你有关。”帅子不解地问。怎么会跟他有关呢。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呀。刘青说,黄建波和她新婚初夜时,发现她不是处女,就开始折磨她。她的失贞帅子难逃干系。帅子惊愕地看着刘青,说她瞎说八道,这顶帽子他可戴不起。刘青流着眼泪说起十几年前他俩在县里向阳饭店喝酒,帅子失手打坏祥子被关,她为了让杨疤瘌放了帅子,被那个畜生给糟蹋了。帅子听了如梦方醒,他气得用拳头使劲砸床。
“黄建波拿这当把柄欺侮我,折磨我,八年了,他没有一天放过我。”刘青越说越觉得委屈,大哭不止。帅子抬起了头。沉痛地说:“刘青,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你应该离开他了。”“我没有一天不想离!我做梦都想离!我想离婚都想疯了!”帅子问:“那为什么还不离?”刘青没有出声。
经不住帅子再
三追问,刘青说出了她的顾虑。她担心黄建波利用纪实小说败坏帅子的名誉,破坏他的家庭,伤害他的孩子。黄建波威胁说,如果她维系这段婚姻,故事的主人公便使用化名。帅子听了唏嘘感叹,感动不已。他态度坚定地劝刘青赶紧离婚,远离那个变态狂。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帅子眼含泪水地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为我受着这样的折磨,我真的太难受了。八年了,你为了我就这样忍着,傻不傻啊。你傻得让我心疼,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帅子说着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刘青面前。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说:“刘青,我这辈子忘不了你,我这辈子要对得起你……”刘青突然疯狂地把帅子扑在了床上……
这天牛鲜花送完孩子上学,急急忙忙地赶回家里,她把鸡蛋、面和油搬上煎饼果子车准备出摊。无意中发现客厅里的椅子背上搭着帅子的一件衬衣。“妈,帅子回来了吗?”她问正在吃早饭的蒋玲。蒋玲摇头说:“不知道呀,我晨练去了,刚刚进门。”“肯定是回来了。”牛鲜花自语道,“这是他的衣服,他去哪儿了?”
刘青提着旅行袋回了家,推开门就见黄建波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个盆,他在一页一页地烧小说书稿,盆里积满了纸灰。刘青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黄建波抬头看了她一眼,自
嘲地笑了笑,无奈地说:“失败了,出版社不让我再修改了。八年的心血,完蛋了,你高兴吗?你不用再担心和帅子的故事公诸于众了。”刘青没有吭声,懒得答理他。
黄建波质问刘青几天没回家,到哪儿去了?她冷冷地说,没必要告诉他。黄建波酸溜溜地说,是和老相好到黑龙江幽会去了吧,啥都别想瞒过他。刘青挑衅地说,是幽会去了,怎么着吧。黄建波说,他认输了,离了吧!刘青听了一愣,他终于说出这句话了!黄建波说,他一生最大的傻事就是和一个傻女人打了八年持久战,太不值了。为了这八年,他想给她留点纪念。刘青猜出他的意思,无畏地说,那就来吧。黄建波站起来,慢慢地朝刘青走去。刘青心里发颤,嘴上却叫嚷道,来吧,姓黄的你要是不打就不是男人。黄建波眼睛充血,他挥舞着拳头没头没脸地狠打刘青。刘青见他像野兽般疯狂,知道再挨下去会被打死,忙夺门而逃。
帅子约孙建业到饭店喝酒。席间帅子把一沓钱还给他,感慨地说:“这一次要是没有刘青,我就完了。钱还给你吧,看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洗手了。”孙建业说:“刘青真是你的红颜知己呀,应该好好感谢人家。”两人正说着,帅子的传呼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传呼机说:“是她呼我,我回个电话。”“就到这里吧,你忙你的。”
孙建业揣着钱,也急着回家。
帅子出了饭店,找了个公用电话联系上刘青,问她什么事儿,电话那头刘青强忍住哭泣,哽咽着说:“没什么事,你挺好的吧?”帅子感觉不对劲,大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你一下。”帅子早听出了刘青声音不对,咋问她都不说。刘青挂了电话后,趴在电话机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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