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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肖家一家人正在吃饭。
王一刀边吃边数落着孩子:“红红,吃饭别吧唧嘴儿,我顶烦吃饭吧唧嘴儿了。”红红顶嘴说:“像你就好了?哼哧哼哧,像老母猪吃食。”王一刀气道:“好这么说妈妈吗?妈妈有鼻炎,鼻子不通气儿,一张嘴,又得吃,又得喘,忙得过来吗?你越来越学得像你爸,说不得了,一说就顶嘴,惯得没个孩子样了!”
肖长功在旁边说:“吃饭别教训孩子!饭都堵不住窟窿。”王一刀埋怨地说:“不兴说吧,都是叫你惯的!你说你吧,三个儿子见了你都溜溜的;你呢?见了他们脑门子揪揪着,没点笑模样;可见了红红,鼻孔眼里都是笑,真是的!”肖长功说:“我就看着我孙女好,乖,不惹我生气。你们呢,哪天不惹我生气?”
正说着,肖德虎走进来。肖长功讥讽道:“又一个夜游神回来了。”肖德虎笑了笑,坐下吃饭。肖长功问:“听说你要当特种兵了?”肖德虎一愣:“听谁说的?没影的事。”肖长功道:“别保密了,包科长都跟我说了。”肖德虎点点头:“嗯。”肖长功高兴地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好哇!你一身野性,当兵好,到解放军大熔炉里冶炼冶炼,能成块好钢!要不,终究是块生铁,弄不好是铁粑粑。”
王一刀半惊半喜地说:“德虎,真的假的?”肖德虎答:“怎么说好呢?
八字就算有了一撇了吧。”王一刀大喊大叫:“我的妈呀,咱家要出当兵的了,可了不得啦,全家都跟着光荣了。什么时候走?”肖德虎说:“要走也快。”王一刀拍着大腿说:“我的天啊,我得给你准备东西了!”肖德虎笑着:“嫂子,别忘了咱俩可是两派啊。”王一刀笑道:“这说的啥话,咱们在家里是两派,家里遇到事就应该一致枪口对外。再说了,你要是当了解放军,就不管地方的事了,还啥派不派的!”
军人甲把肖德虎送出招待所。军人甲站在门口叮嘱着:“德虎,你就别往这儿跑了,政审没问题,你就等着体检吧。”肖德虎应着:“哎。”军人甲还有点不放心地说:“还有件事,最近这段时间,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有人举报,不管真假,就全完了。”肖德虎点点头答应着:“嗯。”军人甲又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好了,我就不送了。”说着回了招待所。
肖德虎呆呆地站在那里,良久。
肖德虎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慢行,背后响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德虎回头一看,是玉满,于是跳下车子对玉满说“以后别在大街上打口哨,叫人家看见像什么!”玉满笑吟吟地说:“解放军大哥,接受你的批评还不行吗?”
肖德虎问:“什么事?”玉满递来一个笔记本,一个衬衣假领,一个钩织的钢笔套,
”给!”肖德虎推托道:“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玉满睨了他一眼问:“你真不要假不要?”肖德虎一本正经道:“真不要。”
玉满一下子哭了:“你别当上特种兵就不认识人了,是嫌弃我了,还是另外有人了?”肖德虎说:“都不是。”玉满迷惘地问:“那为什么?”肖德虎看着别处说:“不为什么。”玉满盘根究底地问着:“你说,到底为什么?是我的错我改。”
肖德虎解释说:“玉满,现在是我当兵的关键时候,这时候要是有人报告招兵的,说我和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谈恋爱,兵还能当成吗?你放心,我不会甩了你的,这几天咱们最好不见面,你明白吗?”玉满点点头说:“虎哥,我明白。可我想你怎么办?”肖德虎真情流露道:“我就不想你了吗?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一半的时间想着当兵的事,一半时间想你,你知道吗?”玉满娇嗔道:“可人家想的全是你!”
钢厂里,肖长功正带着十几个老工人在厂俱乐部里开会。
老韩师傅问:“长功,你把我们叫到这儿,到底要干什么?这么神道,这舞台可是罗切斯特的地方。”程厂长也说:“是啊,肖师傅,别惹了那小子!”
肖长功看看四下说:“这地方最安全,成天乱哄哄的,藏眼!说正事,咱不能老这么闲着,不干活还月月开饷,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刘师傅也
叹着气说:“咱有什么办法?人家把厂子占了,开不了炉啊。”
正说着,罗切斯特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他高声广播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毛主席最新指示,毛主席最新指示,抓革命,促生产,抓革命,促生产……”
肖长功激动地说“你们听,毛主席说话了!”众人倾听着……罗切斯特继续广播着,《人民日报》社论……
老孟师傅乐道“毛主席都说话了,那咱就敢干了!”程厂长却忧心地说:“咱也别太高兴了,这帮人他什么也不听,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他们听了吗?”肖长功也说:“程厂长说的对,咱也别抱什么幻想,他们让不让干咱们也得开炉了!”老韩师傅附和着:“说的是,非常时期,一切不能按常理儿办事了。”老刘师傅揪着眉头愁道:“就咱几个老家伙也不行啊。”肖长功说:“我也是这么寻思的。先把你们找来,咱再串联一些人,开会研究一下,怎么进厂,怎么复工。”
老孟师傅问:“可到哪儿开会啊!”老韩看着老孟问:“老孟,你家宽绰,到你家不行吗?”老孟师傅摇着手说:“不行,我那儿人多嘴杂,放个屁,用不了十分钟,全城都会知道。不行,还是到你家吧,你住的地方僻静。”老韩也推却着:“我那儿?不行,我就两间屋,哪有地方开会?要说,还是长功家最好。”
肖长功皱眉
道:“按说我家挺好,可我家那个王一刀是个事儿,我一下子还吃不准她,在她眼皮子底下谋这么大的事儿,要是叫她发现,她再黑了心,咱们就不好收拾了。”众人人都说:“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儿媳妇,还能怎么的你?会就到你家开,我们放心。”肖长功点点头答应了:“既然都同意,那不到我家开会吧。”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赶紧从台上下来!我们要用台子了!”
众人看了吓了一跳,只见一群人穿着《沙家浜》里忠义救国军的服装,挎着枪,抬着景片的人吆三喝四冲上台来,把肖长功等赶下台,竖起景片来。肖长功等不知所措。
罗切斯特突然从边幕闪了出来高声喊着:“你们还站在这看什么?赶紧出去!等排好了再来看!走走走!”
肖长功暗暗吃惊,悄悄地对程厂长说:“刚才罗切斯特还在广播室里念社论,怎么调腚的工夫从边幕闪出来了?”程厂长也道:“怪了,咱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台上操练起来……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肖长功走出屋子四处查看了一圈,站在院里喊:“德龙,德龙,出来一下。”肖德龙从西厢房跑了出来问:“爸,什么事?”肖长功小心地打探着:“桂花没在家?”肖德龙点头说:“没在家。”肖长功又问:“上哪儿去了?”肖德龙道:“回她妈家了,今晚够呛能回来。
有事啊?”肖长功放心了:“那正好。不过,万一她要是回来了,你一定要把她稳住,不能让她出屋。”肖德龙惊异地问:“爸,你要干什么?”肖长功一声断喝:“少多嘴,照我的话去做!”说罢,转身走进屋子。肖德龙看着父亲的背影,疑惑不解。
肖长功贴身站在门后,侧耳听着门口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肖长功低声地问:“口令?”对方答:“抓革命,回令!”肖长功压低声音道:“促生产!”肖长功将院门打开,一个老工人走进来。肖长功向地窖指了指,老工人点了下头,下了地窖。
又有人敲门……
外面夜色茫茫。肖长功下到地窖里,对着众人说:“咱开会吧,大家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好。”
老韩师傅说:“长功说的对,不干活咱还叫工人吗?国家急着要钢材,说什么咱也要拿出来!”
肖长功慷慨激昂地说:“就是这话儿!钢铁是什么?是一个国家的脊梁骨!咱厂就这么停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不生产钢材,还搞不搞建设了?这批活我们接定了,豁上老命也要拿下来!”越说声音越大。老刘师傅担心地提醒着:“长功,小点儿声!”肖长功的声音压低了:“我把这批活的具体要求说一下……”
这时,王一刀回来了,亮着大嗓门儿喊:“德龙,德龙!又睡了?拿大盆来,我跟着爸赶了些海蛎子,给
了咱一半儿,明儿我给你炸蛎黄。我爸说了,这东西补肾壮阳。”肖德龙拿着大盆慌忙跑出来接着:“我的妈呀,这么多!赶快进屋。”急忙把她接进西厢房,又把门紧紧地关上。王一刀大大咧咧地说:“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来得正大光明,怕什么!我就烦你这小胆儿,树叶掉了怕打着头。”
王一刀的声音传进地窖来,众人大惊,都紧闭嘴不敢出声。
西厢房里,肖德龙异常热情,满脸是笑地问:“桂花,顷哪儿赶的?个头这么大!”王一刀说:“在北海头。养殖场的人都去文化大革命了,没人管了,都去赶。你在家闲着没事儿,就不能去赶点儿?”肖德龙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游泳。”王一刀又开始数落着:“你说你,一个老爷们儿,会干点啥?唱歌跑调,跳舞吧,胳膊挓挲着,像个大鸟,写不会写,画不会画,成天张着个窟窿,就会往里陷……好了,不说了,一说小脸儿就勾勾着。”
肖德龙半信半疑地问:“这东西真的壮阳?”王一刀随口道:“谁知道呢,反正我爸是这么说的。唉,给你吃了也是白吃。”肖德龙来劲儿了:“那可不一定。要不咱就试试,你给我破几个,我生吃,今晚就试试。”王一刀应道:“行。哎,红红呢?”肖德龙道:“在她爷屋里睡了,我没喊她。”王一
刀坐下,破着海蛎子:“生的可腥,到时候可别不吃。”肖德龙较劲地说:“肯定吃。”说完起身给王一刀端来一杯茶说:“今天你有功了,累了吧?”王一刀把破好的海蛎子递给肖德龙:“你吃。”肖德龙吃着,咂着嘴道:“真鲜。”王一刀问:“真的假的?”肖德龙点点头:“真的。”王一刀啪地扔嘴里一个:“我尝尝。哎呀妈呀,腥死了!”肖德龙赶忙递上茶水,笑道:“你当谁都有这口福啊?”王一刀吐着:“德龙啊德龙,我老说我欺负你,平常你作弄我怎么不说了?记不记得,咱结婚头一年,七月七,你告诉我,这天晚上十二点,要是躲在葡萄架子底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那天晚上我没睡,翻墙头到高大爷家院里葡萄架下傻等了半宿,你不叫玩意儿!”
肖德龙笑着:“和你闹着玩呢,谁叫你不动脑子。对不起,我给你洗洗脚?”说着倒热水,给王一刀脱袜子。王一刀不敢相信地问:“德龙,你不是又要作弄我吧?”肖德龙瞪着眼睛说:“两口子,我作弄你干吗!试试水,凉了?热了?今天晚上我好好伺候伺候你。”王一刀愣愣地看着德龙,突然咧着嘴哭了:“德龙,自从和你结婚,你们老肖家就没有一个人疼过我,你更是对我爱搭不理的,你今天这是咋的了?我怪害怕的,还是我来伺候你吧!”说
着,把肖德龙撂倒在炕上:“德龙,你老喊腰不好,我给你捶捶腿,捏巴捏巴。”肖德龙翻身把王一刀放倒在炕上:“桂花,还是我给你捶,给你捏巴,这些日子你不是也喊腰疼吗?”要给她捶腰。
两个人翻着,滚着,表现都挺积极。到底还是肖德龙给王一刀捶起来。王一刀又咧着大嘴哇哇地哭起来:“天啊,我的亲妈妈呀,幸福死我了!我享受不起啊!这么好的男人,我怎就这么多年才发现啊!老天爷开眼了!”肖德龙一边替她捶着腰,一边喘着,说着:“桂花,我寻思了,咱们的婚姻,是老天爷安排的,咱以后一定要好好过。过去我有很多缺点错误,我一定改,咱们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看我的吧。”王一刀忽然坐起来,肖德龙一惊:“你要干什么?”王一刀死死地盯着肖德龙,肖德龙吓得浑身颤抖起来:“我,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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