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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而言他,“可惜了……”
白主任不解问:“怎么了?可惜什么?”杨老三跷着二郎腿摇着脑袋:“可惜水不好啊。”白主任问:“哦?水怎么不好了?”杨老三道:“这么好的茶,应该用铜壶烧的水。咱们厂的开水,都是蒸汽呲的,用来沏茶,什么好茶叶都瞎了。”白主任问:“怎么?这水还有讲究?什么壶烧的水你都能喝出来?”杨老三忍不住开始卖弄:“那可不是。岂止这个,你就是用什么柴火烧的水我都能品出来。”白主任吃惊道:“真的?”杨老三两眼放光说:“看看,你不信?有一回,一个朋友请我品茶,碧螺春,说是极品。我喝了一口,当场就泼他脸上了。”白主任问:“为什么?”杨老三说:“我品出来了,你猜他用什么给我烧的水?是茅坑里的搅屎棍。”白主任叹道:“哎呀,你这张嘴,还叫嘴吗?”肖玉芳也将信将疑地看着杨老三。众人说着敬佩的话:“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杨师傅,嘴一份,手一份,没个比。”白主任说:“杨师傅,茶喝到这时候,差不多了?大轴也煨过火了,咱们动手吧!”
杨老三忽地站起身来:“好,开始!”
肖玉芳跟着杨老三走进布幔。杨老三停下脚步说:“玉芳,你给我在外面看着点,不许有人迈进布幔一步。”肖玉芳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布幔显出杨老三脱衣服的身
影,众人紧张地看着布幔。
杨老三弯下身子,打开箱子,箱子里一溜放着十八把锤子,大小不一的锤子上都拴着红缨,一会儿里面传出了轻重不一、高低有序迷人的敲击声。
肖玉芳慢慢地走进去,蹲下身子,好奇地摸着一把把锤子。杨老三回过头,呵斥道:“不许摸!你给我出去!”肖玉芳慢慢地退出去,隔着幔帐倾听着。锤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如同一优优美的打击乐,肖玉芳的心也随着锤声跳个不停。
杨老三又用卡尺校着大轴,接着又是一段敲击声。
肖玉芳忍不住掀起幔帐往里看着,只见杨老三光着脖子,抡起大锤,猛地向大轴砸去。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里面传来杨老三故作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众人蜂拥而入。检查员用卡尺量着大轴,欢呼道:“直了,直了!”众人欢呼着,沸腾着,把杨老三抬在头顶,扔向天空。
那一刻,杨老三仿佛是个凯旋的英雄。
车间外鞭炮齐鸣。
肖玉芳无比敬佩地看着杨老三,心潮澎湃。
看着肖玉芳亢奋的样子,杨老三的表情很复杂。
下班后,车间的小食堂里摆下了庆功宴。白主任等一群人在劝杨老三喝酒:“杨师傅,这杯酒你无论如何得喝下去,你可解了我大难了,百闻不如一见哪,来,喝!”
杨老三已经醉了:“白主任,我得谢谢你呀,就我这样的人
你们还敢供着我,你们的胆子可够大的了,我是顶风臭十里地呀!”白主任道:“谁敢这么说杨师傅,杨师傅怎么啦?”白主任问着众人:“啊,杨师傅怎么了?杨师傅手艺为人没挑的,咱大家心里有数。我们是不听那些风言碎语的,杨师傅,厂子里那些风传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心里有杆秤,对不对呀大伙?”凑着热闹,众人答道:“对!我们心里有杆秤,来,杨师傅,喝!”十几个大茶缸咣地碰在一起。
肖长功端着饭盒走到这,见此情景,悄悄地扭头走了。
趁人不备,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溜到了桌子下面。
众人还在胡喝,一只小脏手不断从桌子底下伸出来,把杨老三盘里的鸡一块块拿走。小脏孩蹲在桌子底下拼命地啃着鸡腿,好像饿死鬼托生。
杨老三喝着酒,心里还不太糊涂:“别把我抬得那么高,我这个人缺点还是有的,我心里有数!”伸着手到盘里拿鸡,一看盘里空了:“哎,我盘里的鸡哪去了?”众人笑道:“杨师傅,喝多了吧,那盘鸡都让你吃了。”杨老三纳闷道:“我没吃呀,这盘鸡怎么没了呢?”
白主任端过一盘木须肉:“杨师傅,吃这个!”杨老三举杯:“来,咱喝,有你们这句公道话,我喝死了都不带翻白眼的!”
众人又喝起来。
那只小脏手又伸到桌子上,抓着杨老三盘里的木须肉。杨老三喝大了,
他也抓盘里的木须肉,一下子抓住了小脏手。杨老三有点糊涂了:“咱喝酒就是喝酒握什么手啊,别握了,别握了,满手都是油!”白主任说:“喝大了吧,谁和你握手了?”杨老三打量着手里的小脏手问:“这是谁的手?”顺着手往下一看,看见了小脏孩,嘴里塞满了东西,埋里巴汰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众人一愣。
杨老三把小孩从桌下拎起:“这个孩子,谁家的?怎么跑到桌下来了?”白主任也问:“小孩,谁家的?怎么进来的?”小孩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杨老三轻轻地拍着小孩的后背:“别急,孩子,咽下这口再说。”小孩使劲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个工人走过来喊着:“出去出去!”把小孩推了出去。
杨老三说:“来,接着喝!”
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又蹭进来,在杨老三身边站着。杨老三一边喝酒一边用腿拨拉着孩子:“去,一边去,哪来的孩子这么黏人!”小孩就是黏在杨老三身边不走。杨老三笑道:“这孩子,想喝口啊?”小孩点点头。杨老三大笑,把大茶缸递给小孩。小孩接过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杨老三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了半天。
夜里,杨老三慢慢地走在回家路上,高声唱着一首苏联歌曲。他身后,那个小脏孩还在远远地跟着。
两人走走停停……
杨老
三站住了,他蹲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小孩。小孩也蹲下来,远远地望着杨老三……两个人就这么瞅着。
又是午休时间,锻轧时间的沙堆上,几个女工一边吃饭一边说笑疯闹。陆小梅说:“哎,给你们说个新鲜事。”胡大姐问:“什么新鲜事?”陆小梅说:“我昨天晚上去游泳池游泳,一个男的,就那么光溜溜地出来了,他还寻思是在更衣室呢。大伙那个笑啊,他也咧着嘴傻笑,后来一低头,发现自己光着屁股,捂着下身就跑回去了。”胡大姐嘎嘎笑着说:“小梅,这回你可看到光景了,美死了。”陆小梅说:“美什么,恶心死了。”
胡大姐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吧,要是撂到女的身上,就没脸活了,男的脸皮厚,没事。”瞅一眼杨老三,又瞅一眼肖玉芳。
肖玉芳端着饭盒两眼愣神,十分孤独。
冯心兰悄悄地坐在她身边,小声说:“玉芳,今晚和小胡见面的事可别忘了,在劳动公园。”肖玉芳低低地说:“嫂子,我不想见。”冯心兰悄声说道:“你傻呀?天下男的就一个小康啊?你看他那家人家,假模假样的,那个小康哪还有个男人样,娘们儿胎,什么都听他妈的,这样的男人白给都不稀罕,黄了更好。听我的,下了班好好打扮打扮。”
下班后,回到家里,冯心兰劝着肖玉芳说:“他姑,人家都来了,你怎么也得见个面
吧,我看小伙挺好的,走吧,打扮打扮。”肖玉芳道:“不见,我不想谈。”冯心兰说:“不是当嫂子的撵你,你不能老在家里吧,再说你刚刚碰上这事,你哥心里急得都上火了。”肖玉芳说:“碰见什么事了?我怎么了,我哥愿上火让他上去!”冯心兰一下子没话了。
肖长功正在屋里着急,一抬头乐了,只见肖玉芳迎头走进来问:“人呢?”肖长功朝厨房指了指,里面有一个小伙子扎着围裙正在忙乎着颠勺炒菜。
肖玉芳坐下说:“嘿,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肖长功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和小胡说了会儿话,小伙子挺好的,老实本分,家庭出身也不错,你别使性子啊,跟人家好好谈。就是不满意也别挂在脸上,给人家个台阶下,听见没?”肖玉芳说:“哥,你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什么意思我清楚!”肖长功小声地道:“你又想哪去了。”肖玉芳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关心我的婚事了?”
小胡在里面要起调料来。肖玉芳走了进去。
冯心兰悄声地说:“他老姑还劲劲地,我看这事成不了。”肖长功无奈地说:“嗯,这局肯定又是叫她搅了。”
小胡炒着菜,一伸手道:“酱油。”肖玉芳从背后递过一个瓶子。小胡边接过来倒进锅里边问:“有味素吗?”肖玉芳递过一个罐子。小胡挖了一勺放进锅里,一回头看见了肖玉芳,
眼前一亮:“你是肖玉芳同志?”肖玉芳点点头说:“你的菜炒得不错。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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