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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喘口气,笑一笑,脸色苍白。
我给她围上。同时,告之我的婚期。
她低头没有作声,后来抬起头,我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她却说,是雾。
离别总叫人伤感。我伸手给她抹。她摁住我的手,殷殷看着我,“你上次跟我求婚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我心内有气。”
“你的拒绝是真实的。安安,其实你明白,我们走不到最后。婚姻是很俗气的。那样俗气的日子,并不是你为你的感情设计的。”
“我怎么听不懂?”她咬着唇。仿佛困惑。
我相信她其实并不糊涂。我们这样的分别是理所当然的。她可以一辈子记得,并遗憾。轰轰烈烈的爱情,刻骨铭心的伤口,足够标记盛大的青春。残缺才是完美。
“抱下我可以吗?”她声细若猫。月光照亮她细瓷的脖颈和潋滟的双眸,的确漂亮,却并不动人,真正的美来自于自然,而不是刻意的形式。
风拂过,又有不甘寂寞的花雨落下。这样凄美的情境如果是安安需要,我愿意成全她最后的想象。
我把她和树一起圈起来。
“你爱过我吗?”她难以免俗地问。
“想过跟你结婚。”
“还有呢?”
“喜欢你给我做饭,虽然做得很难吃。还有,陪我跑步,虽然你总没有毅力跑完全程。还有,早上在我怀里醒来,让我觉得一生一世好像就是这样子。”
“一生一世。”她缓慢地念。
“那么,你记住我的是什么?”我问她。
“是——”她低下头。苍白的脸泛出红晕。
“我们记得的一定是不一样的。”我放下手,正视她,“安安,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定知道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收。”
她惶惑的眼紧张地停在我身上。
我继续谆谆教导,“幸福是心态的平和,游戏是允许的,但不要玩过火,尊重别人才是尊重自己。”我把手搭在她肩上,“谢谢你陪过我。再见!”
“陈勉——”走了一程,我听到她在叫我,可我没有停顿。天地间好像真的起了薄雾,落在我们各自的脸上,会不会就是告别的泪珠。
ap的庆典活动隆重举行。上午,作为ap的投资顾问,我出席并作演讲。
助手早帮我备好冠冕堂皇的讲稿,我只需照本宣科。我也不似以前,愿意作些个性化的阐述,以博得听众的笑声与掌声为荣。生命的喧哗与骚动已然过去,表面的风光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已经不需要。
结束演讲,我拐去后厅抽烟。年龄上来了,烟瘾也跟着越来越重,这样浓重地依赖某样东西不是什么好事。可有些事情明知不好,仍旧要做,只为贪恋那一时的畅快。
有记者溜进来,见缝插针地问我一些问题,对ap经营模式的看法,对国内经济的展望,有无回国的打算。林林总总。我略作回答。不过是体谅记者的辛苦。记者见我仁慈,愈发不肯收场,问起私人问题,“陈先生,听说您此次回国,是为婚事?能否透露未婚妻是哪家闺秀?还有,听说,畅意的泄秘事件是您操控的?您和沈觉明先生早年好像也有恩怨。关于朗恩前任总裁的下台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不胜其烦。这时手机响,我很庆幸这个时候有人打扰我。立即接起,同时向记者作了个不便继续的手势。
“陈勉。”有个声音静静叫我。听上去,恍若隔世。
我一时懵然。忽然记起昨晚,敲电脑的时候,我把以前的si卡安上了,后来一直忘记卸下。
“在报纸上看到你了,跟以前不一样,你这么出色让我很自豪……”
手机悄然从耳际滑下来,停顿在掌心。她在里头说什么,我听不到了。
——锦年,不要再找我了。你去吧,沿着自己的轨道,祝你幸福。我在心里说。
这些年我逐渐明白一个道理,我无从与锦年厮守,只因,我们就是不能。没有道理可讲,这是强大的命运。
以前我也想不通。在我摔烂锦年送我的手表之后,我发现自己并非处于震惊而是激愤状态。
可笑,我凭什么要相信?锦年凭什么要我相信?
我在这世上茫茫辗转,血缘从没有给过我一分帮助,现在,它有什么理由来干涉我的自由?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证人都已经消亡,谁又有权力来发布真相?许素议吗,她真的以为她是上帝?
我不信。我为什么要信别人的判决,而不是让自己来判决?
这人世太多谎言,告诉你什么生而自由,生从不自由;告诉你生而无辜,生从不清白。告诉你,人定胜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更是笑掉大牙的事。我这么多年,为了抹去罪的印记,为了填平出生带来的鸿沟,一直在努力追赶。以为自己能扼住命运的喉咙,原来只是年少狂妄的托大。
那个雨夜,离开锦年后,我跑了很多地方,查她的外公和我父亲的档案。后来知道了父亲曾与锦年的外公在东北某县同守林子。父亲当年42岁,比锦年的外公尚年长几岁。他祖宗几代全是赤贫。能与锦年的外公同事,其实是接受党的光荣任务,监督。锦年的外公确实出了事情,然而档案上只轻轻一笔带过,作风问题。
在当年的林场现在某农副产品基地,我找到见证过那段历史的老人,收到的答复很叫人寒心。
“陈正东?哦,记得啊,不是去了广西那边了吗?白拣了个媳妇。你想知道详细的?话说来可长了。那是几几年?反正是56、57的样子,反右嘛。北京来了个大干部,听说还是个教授,就在林场劳动。给林场运煤的肖师傅家的闺女老是上山找人家学文化,一来二去的,就对上眼了。然后,那女孩子肚子就大了,她父亲出面,把她嫁给了陈正东。可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是陈正东的。为什么不是?陈正东那地方被人踢过,废了。不然怎么40多岁还打光棍。……也好啊,这一下,他什么都有了,媳妇、儿子,听说还拿了一大笔钱。那教授出手很大方啊,他那时好像快翻案了,说可以做大官的。……后来的事?哟,真不很清楚。只听说,他们去广西的第二年,那边发了大水。有传言说母子两人都死于水灾;但也有说,母亲走了,孩子没有;也有说孩子走了,母亲后来才跟着走。反正什么说法都有,嚼舌头呗,究竟怎么回事呢,隔了天南地北的,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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