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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几个人终于出了门。
错过了出行高峰,此刻街面上并没有那么多人,文长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时不时发出感慨。
“古都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同,时而新时而旧的。”
伙头兵出身,文长峰的文化素养不及家里的另外两位女性,但不妨碍大家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听罢之后皆笑了一笑。
“晏丛你从小就是在燕城长大的?”文长峰侧首,打听起周晏丛来。
“不是。”周晏丛说,“我出生在秦城周边的凤州山区,在那里长到十来岁,读中学了才回燕城。”
“秦城?”文长峰顿时来了兴致,因他翻过年后也即将去往那里,“怎么会是哪儿?”
文长峰问完,顿时想起了什么。
“我父亲是做研究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三线工程上马,他跟着单位一起转移到了凤州山区。后来我母亲也跟着他去了那里,陪他在凤州待了十几年。”周晏丛说道。
“原来如此。”文长峰点了点头,又说,“那你父母一定很不容易,凤州的条件很苦啊。”
其实文长峰已经猜出来周晏丛的父亲是做什么的了,三线工程且又是地处凤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研究国防重器——长空利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敬佩感。
“还好。”周晏丛笑笑,“那个年代做些什么事都不容易,举国上下皆是如此,也就谈不上苦不苦了。”
文嘉在后排听着,心里一直有些担忧,生怕父亲问了一些不该问的。好在,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文嘉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因了早有接触的缘故,文嘉自然比父亲更了解一些周晏丛的私事,知晓他的父亲早已因故去世,且就逝在凤州。所以对周晏丛来说,那里应该是个伤心地。
文嘉抬眸,透过后视镜,想偷觑一眼周晏丛的神情,看是否能瞧出端倪来。然而周晏丛一直专心开车,直视前方,连一个眼风都不曾给过来。文嘉没辙,只得作罢。
—
一刻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景区外的停车场。
直到到了地方,文嘉才想起周晏丛好像是没有提前约票,她不禁有些傻眼,怕他进不去。宫城大门倒还好,只是那个珍宝馆的门票是限量的,不是当下买就有的。
“周先生,你有票吗?”文嘉有些惭愧的过来问周晏丛,“我这边,我——”
天杀的,她只买了三张,根本就没周晏丛什么事。
“放心。”周晏丛停好车,冲她一抬手,指尖夹着两张门票,“我请人预留了,展览期间随时可以过来看。”
“那就好。”文嘉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渐渐恍悟——原来,他是真的早就打算来看钟表展的,不然留票做什么呢。所以今天的同行,真的只能说是凑巧了。
一行人检过票,步入宫城大门。
一进门便是深阔无际的殿前广场,足有上万平米的面积,大的恢弘壮阔,甚至让人略感眩晕。文嘉不由得深吸口气,仿佛缓一缓,才能站稳。
先前,她在燕城读书的时候,也曾来逛过宫城。但因为当时心绪不佳,逛得也潦草,走马观花一般,什么也没看进心里去。
然而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她是陪同亲人来的,又有好的景致等在前头,说什么也要好好逛逛。
—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趁现在人还没多起来,先去珍宝馆。
文嘉兴致勃勃,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拥有跟他们一样念头的人真不少——已经进宫城的游客,全部挤珍宝馆来了!文嘉几人只得在门外等了片刻,待前面参观的人数稍有疏散,才被允许进馆。
一进去,便什么抱怨也没有了,因为注意力悉数被那些精美的展品吸走了。文嘉一个一个展台看过去,不一会儿便落在了人后。
与她同行的此刻只剩下一个周晏丛,他走到文嘉的外侧,欣赏展品的同时,护着文嘉不被人挤到。
“如何?”他看着文嘉痴迷一般的眼神,问道。
“很美,很……好看。”文嘉微笑着评价道,仿佛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词穷。然而面对这些巧夺天工的设计,她也不知还有什么词能来形容了,信手捻起的都绝不配。
文嘉在展厅中央站定,看着被精心安置在东北西三方的华美钟表,一时竟有些陷入迷惘的感觉。周晏丛跟着她停下脚步,审视她的神色,正要发问,见文嘉转过头,跟他说道:“我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嗯?”周晏丛挑眉。
“那篇文章的作者讲,她曾去参观钟表展,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四面八方那些表上的时针指向不同的方向,犹如被无数个错乱的箭头包围,万箭穿心。我在想,那个场景是不是就像当下这样。”
周晏丛没想到文嘉会生出这样一种感慨,他忽而笑了下,说,“那她应该跟个悲观主义者。因为若是换个角度看,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嗯?”这次不解的人换成了文嘉。
“你看——”周晏丛轻撑着她的后背,示意她抬头看去,“馆里有这么多的射灯,若是将它们想象为太阳,那么它们所发出的光源便是日光。这些日光一寸寸拂过那些表盘,时针都染上了一层金,届时——又会是什么场景?”
“……”文嘉在心里设想了一下,仿佛整个人都突然被照亮了,她笑了笑,回答周晏丛道:“是——光芒万丈,光彩四射!”
“不错。”周晏丛颔首,也松开了文嘉,“不论何时,都不要忘了头顶还有太阳。”这是他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文嘉像是突然被激起了聊天欲,她跟周晏丛让开中间的通道,走到一侧去,边看边聊。
“我刚才听到有游客说,这些钟表美则美矣,但失去了记时的功能性,也只能算作一个死物了。周先生——”文嘉昂起头,“您怎么看?”
周晏丛沉吟片刻欲回答,看见文嘉眼睛亮亮的,仿佛真被日光拂过,便话锋一转,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然。”果然,文嘉立刻说道,“你看——”她拽着他停在一个表前,问道,“你看现在这个表显示的是几时?”
她忘情地都不称呼他为“您”了,周晏丛略弯一下唇角,看了看,说:“大约是早上八点十五分三十秒,又或者晚上八点十五分三十秒。”
“所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这个表还是有两瞬的时间是对得上的。如此,怎么能说它是死物呢?它不过是一天就活这两秒而已。”文嘉微笑道,像是揭露了一个什么惊天秘密,脸上有一丝丝的得意。
周晏丛无言审视那表片刻,假意为难她道:“可是,也只有这两秒,未免太过短暂。”
“够了的。”文嘉不以为意道,“我们人庸碌一世,其实有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活某一个瞬间,不是吗?”
周晏丛:“……你说得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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