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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跄地拖动脚步,举目顾望荒凉的海滩:就像一件长久未洗的内衣,到处黏附着黯然无色的海贝。星罗棋布的巨石从卵石遍地的沙滩上兀然突起,上面沾满了鸟粪,越是古老得像黄的牙齿似的地表,抹上的污迹就越是鲜得白。
一道干燥的海草标出了潮汐线。他看见自己右脚那只碎成一片一片的靴子和盛水的革囊还躺在那附近。他想,这些东西居然没给涨潮的海水冲进海里真是怪事。他一步一挪地走着,奋力走向水囊那儿,这一瘸一拐,真是痛得要命。他捡起一个,放在耳边摇了摇。另一个是空的。这一个还存着一点水。一般人都分辨不出两只水囊的不同之处,但枪侠一眼就能看出,就像母亲能分辨自己的双胞胎一样。他和这两只水囊相伴的时间说来有年头了。水在革囊里晃动着。真好——这是天意的馈赠。那怪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撕了这水囊,或是打开它,咬破它,用爪子把它撕成碎片。但什么事都没生,甚至潮水也放过了它。奇怪的是,这会儿那些怪物竟踪影全无,不过离潮汐线很高的地方有两只已经玩完的东西。也许是被别的食肉动物吃掉了,要不就是被它的同类葬入大海,那种会埋葬自己同类的大型动物他曾在童话故事里听说过。
他用左肘夹起水囊,痛饮起来,分明感到又有某种能量摄入了体内。右脚那只靴子肯定是完了&he11ip;&he11ip;可是想想心里又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花。脚掌还有个囫囵样儿——虽有残缺但还算完整——也许可以把别处切下来植补这儿,如果能顶一阵也好&he11ip;&he11ip;
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地罩住了他。他竭力抵拒着睡意,可是膝盖软下来了,他坐倒在那儿,傻傻地咬着自己的舌头。
你不能失去知觉,他严厉地告诉自己。不能倒在这儿,今天晚上没准那些东西还会再来叫你玩完。
于是他死撑着站立起来,把那只空水囊系在腰间,可是走回二十码之外他搁枪和皮包的地方时,他在途中又摔倒了,差点晕过去。他躺了一会儿,侧着脸贴在沙地上,尖利的贝壳边缘在他下巴上划了一下,差点划出血来。他费力地就着水囊喝口水,便朝他起先惊醒过来的地方匍匐而行。海滩斜坡上二十码处耸立着一棵短叶丝兰——那是棵生长不良的树,但至少可以提供点阴凉。
对罗兰来说,二十码就像二十英里那么长。
然而,他还是使出最后的力气爬向那一小块阴凉处。他躺在那儿把头埋进草丛,差点儿昏死过去。他朝天空观察着,试图借此判断时辰。不是中午,但是根据他所躺之处的树影的长短来看,差不多快到中午时分了。歇了一会儿,他举起右臂凑近眼前,察看是否有受到感染的红色条纹——如果有的话就是某些毒素侵入体内了。
手掌上呈现干涩的红晕,不是好的征兆。
我得快点成个左撇子,他想,至少,这只手还管用。
随即,他陷入一阵昏黑,睡了十六个小时,睡梦中西海的涛声在他耳畔经久不息地轰响。
3
枪侠醒来时海洋已成一片昏暗,只是东边天空露着一点朦朦胧胧的光亮。拂晓将至。他坐起来,一阵头昏眼花差点让他一头栽倒。
他垂下脑门歇一会儿。
晕眩过去了,他瞧瞧手掌。是感染了,没错——整个手掌都红了,红肿一直蔓延到手腕处。没有再展到手腕以上的部位,但他现身体其他部位也开始有隐隐的红丝显现出来,这红色条纹最终会侵入心脏要了他的命。他觉出自己浑身热,在烧。
我需要药物,他想。可是这里哪有什么药物?
难道他走到这里就要死了不成?不,他不能死。如果他注定要死去,那也得死在去黑暗塔的路上。
你是多么了不起啊,枪侠!黑衣人在他脑子里窃笑着说。多么不屈不挠!你那愚蠢的痴心是多么浪漫!
&1dquo;我操!”他低沉沙哑地吼着,又喝口水。没剩多少水了。他面前是整个的大海,能喝就可以随便喝。水,全都是水,却没一滴是可以喝的。想也别想。
他扣上枪弹皮带,把它系紧——整个过程摆弄下来费了好大工夫,等他完成这套动作,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已昭示白昼确实到来——他挣扎着想站立起来。他不能确信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结果还真的站起来了。
他左手扶着短叶丝兰树,右臂挟着那个还剩一点水的革囊一下甩上肩膀,接着把皮包也甩上去。身子一挺直,忽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只得垂下脑袋,等这一阵过去,心里祈愿一切无碍。
晕眩过去了。
枪侠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那踉跄的脚步活像一个喝到晕头转向的醉汉,他费力地折回沙滩,停下来,打量着像桑椹酒似的浑黯的海洋,从皮包里找出最后一点牛肉干。他吃了一半,这一次嘴巴和胃都能接受一些了。瞧着太阳从杰克殒命之处的山后升起,他把剩下的一半牛肉干也吃了——太阳先是攀上了那些寸草不生、就像野兽利齿一般尖尖地耸立在那儿的山峰,一会儿就升得老高了。
罗兰脸朝太阳,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他吃光了剩下的牛肉干。
他想:好极了。现在一点吃的都没了,我比出生时要少两个手指和一个大脚趾;我是个子弹说不定哑火的枪侠;我被怪物咬了生着病却没有药;剩下的水还够喝一天,如果我拼尽老命,也许能再走十几英里。直说吧,眼下我是濒临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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