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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明白我心中所想,点点头道:“没错,这应当是笙歌当年为自己缝制的嫁衣。”
李温的心境中,唯一见过笙歌穿这件华丽的嫁衣,是她在清凉院哄骗李温喝下有毒的凉茶之时。那一夜的她真美,如同一个真正即将出嫁的新娘,上了精致的妆,涂了红艳的唇,美得一塌糊涂。
笙歌这个人,起初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简单的姑娘,身份低微,心地善良,爱上一个身份崇高,却身怀异病的贵族王爷。后来我知道她是靖怀太子的细作,也觉得她并不复杂,只是个一心一意想置李温于死地的刺客,而现在再回,才现那一桩桩一件件故事里,笙歌此人的种种行为是在诡异地令人想不通,以前觉得很正常的事,现在才总觉得不对劲。
她明知荷塘里的水只有没膝深,却仍然跳进荷塘里抱起正在避暑的李温渡气,起初我以为她只不过是太担心李温才会一时间忘掉水的深度,误认作李温溺水,现在看来说她是故意借机接近李温好似更能说得通;冰蛊一事原本并非她所为,她却将下蛊毒害李温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本就说不通,何况既然笙歌之前伪装的那么好,没有一点漏洞,怎么会偏偏在最要紧的时候,这番与同伙的对话就恰恰被李温听了去,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纯属巧合,那就有一种解释——好像笙歌是在故意让李温喜欢他,又故意仍李温去恨她。
而这种解释本身又很矛盾。
还有今日葬在这里的这件华丽的嫁衣,如果换了让我去行刺一个人,我即便不穿成夜行衣,也一定会穿的简单,方便事成后逃走,谁会打扮成一个光鲜亮丽的新娘,拖着曳地七尺的红裳去暗杀当朝王爷呢。那不是自己送死么?
神思游离了好一会,良久,带着无数疑问常常吁了一口气:“笙歌到底在干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明白了。”
墨白的视线集中在这件红服上,淡淡道:“不管怎样,这里葬着的只是一件衣服,如此说来,至少笙歌还活着。”
我点点头。不仅如此,笙歌的所作所为也绝非单纯的刺客。
继续呆在玉凉山已是徒劳,何况玉凉山的夜晚阴森恐怖,墨白简单收拾了现场,我便急急忙忙拽着他下了山。正如他所说,即使掘坟之后得知笙歌尚在人世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没法子找到她。
大明宫咸宁殿里,晁凰的亲笔信一封接着一封传来,冰蛊的期限越来越近,李温的戾火症也一日比一日严重,内心的烈火舔舐着他,令他整日整夜不得安寝,已多日不曾临朝。双眼深陷,面容枯槁,形同死人,大明宫中风言风语近日也传开了,都说当今皇上的残暴不仁遭到上天惩罚,降下死罪,大限已至。而李温从不近女色,登基以来膝下无子,他的兄弟又早因他的残暴而被诛杀殆尽,朝中一时诚惶诚恐,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最要命的一则流言则说大唐将亡,李温驾崩后将有异姓称帝。
晁凰写给我的书信笔迹越来越潦草,看其字可知其心,我知道她已心急如焚,度日如年。朝政的紊乱,时局的动荡,李温的性命,我有心帮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
两日后长安城久旱初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满塘荷叶上,我趴着窗子撑腮看荷叶被雨水敲打的前仰后合。
搅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也搅得我心神不宁。
之前我已经下了定论,笙歌的所作所为远远不是一个普通刺客那么简单。如果我能找到笙歌,如果笙歌所做的一切都另有隐情,那么,事情的真相很可能会成为化解李温心结的关键所在,李温的冰蛊虽然没有根治之法,但至少可以延长他几年寿命。
朝政的急转直下,已经让这件事情变得远远不止救活李温性命这么简单。李温常年积病,不问朝政已是常事,朝中大权早已旁落,如果李温此时病逝,一旦朝中大臣亦或是藩镇起了谋反之心,内里空虚的李唐皇室绝无实力阻拦外臣的铁蹄,到那时,李唐皇室被推翻,流言就将不再是流言。
而我誓要守护湛儿统治过的这片江山的诺言也就灰飞烟灭了。
好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想得入神,并没现墨白何时站到我身后,直到身上被裹上一件黑色外袍,上饰熟悉的金丝花纹。
我惬意地转身,靠着窗沿:“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些眉目来。”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窗子上,褐色木窗因潮湿而加重了色彩。他略微颔,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李温心境崩塌,我一直都把那里当作故事的结束,可如果他的心境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呢?步虚画境既然是过往的重现,或许我们可以借助幻境看到在李温的心境中所没看到的过往,或许就能知道东宫易主后笙歌的去向,也就能顺藤摸瓜在现实中找到她。只是,”我揉了揉太阳穴:“要怎样才能画出我们想要的那段过往?”
他手中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块油酥糕,笑着递给我:“一天不吃东西,你整日为别人的事操心,不累么?”
“你光说我,你不也一直在为此事奔走么?头都湿了,是刚从外边回来吧?”
我除下披在身上的锦袍,点起脚尖往他身上裹。他长得这么高,我即使踮起脚尖为他披外袍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搂着他的脖子拥抱。
他拦住我,把锦袍推回给我:“不必了。”
我原本想要继续推让,但他很快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在李温心境里我便觉得笙歌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也怪事情过去了太久,昨夜方想起,笙歌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
“你给她起的名字?”他突然这样说,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认识笙歌?”
他反问我:“你可还记得李瀍登基之前,我曾随你一起去过一趟西境?”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他在那穷乡僻壤之地也很有名气,不是因为画圣的名号,而是因为曾在民不聊生的战乱中给了当地百姓很多救济。那里的百姓对他磕头膜拜,就像供奉一尊神祇。
想到这里,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我恍然:“我们下榻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姓笙,那时他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笙歌!”
相隔了太遥远的时光,若非今日提起,恐就被永远尘封下去了。
笙歌出生那年,西境大旱,颗粒无收,官府的苛税却有增无减。诞下笙歌的时候,笙家已断粮多日,本打算一旦孩子生下,就将她分食。好在墨白及时出现,送给他们些钱粮,救了笙家,也救了笙歌。
而我回忆起这段往事,心中仍有一丝疑虑:“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有之,又怎么知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们去问一问便知。”墨白笑着抓起我就往门外走。
我被带的一个踉跄,看着窗外久下不停的雨,不情愿地被牵扯着:“去问谁?”
墨白顺手拎起竖在门边的油纸伞:“去了不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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