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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正经的读书人都是读的圣人之言,哪有专门教人怎么记账算账的?除了世代经商或是给人当账房的,恐怕是没人专门研究这记账算账的事儿,就是会算账的,这也是人家吃饭的本事,哪能轻易教给别人?只是王全几个不知道,还当是读书人自是什么都明白呢。里正就看赵八:“杜秀才跟你走的近,你看呢?”赵八皱着眉道:“这倒不好说,杜小秀才平日无事也教方胜认两个字,教他看看医书什么的,但是从来也不让方胜管他叫先生,只说是兄弟相处,解解闷罢了。还有他家的谨儿,我听得他和杜安商量,等到谨儿五六岁上,要给他寻一个正经的蒙师呢,若是实在找不到好的,只能杜秀才自己教的话,还得谨儿正经的再给他敬茶磕头拜了师才能算数呢。可见他不是轻易教人的。”里正就道:“是了,就是个木匠、铁匠的收个徒弟还得好好选选,正经的有个拜师礼呢,从没见过随意就收徒的。恐怕读书人更讲究些。”王全咬咬牙道:“我也知道这事为难,要不也不能听得点儿风声就冒冒失失的跑来求人。我们兄弟你也知道,都是静不下心来老实种地的,当兵饷银也剩不下几个,置不下家业。若是有这巧宗,恐怕几趟就能攒下份家业。如今只能请二位兄弟帮着说说,能成的话,我们兄弟就是给他磕头拜师也是情愿的,绝不会亏待杜秀才,必有厚报。若是不成,我们也好死了这份心,再寻别的出路去。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我们挣了一回。”说着,竟是站起身来,冲着里正赵八长施一礼,惊得二人忙跳起来把他扶起来:“这是干什么?咱们兄弟还用这个?必替你尽力去说。”杜仲平两杯茶都喝下肚了,赵八搓着手在地中间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圈子,只怕地皮都磨下去一层了,转两圈看着杜仲平欲言又止,扭过头去接着转圈。杜仲平心知这是有为难的事情求着他了,只是不知何事竟让赵八这样爽利的人说不出口,他也不敢随意搭话,只得看着赵八一圈圈接着转圈子。赵八想了又想,还是不好开口。头两天和以前一起当兵的弟兄们一起吃酒,不免一起回忆回忆当兵时的事来,把这份情谊找回了十成十,故此昨天在里正家的酒桌上,被王全一说,就将这说情拜师的事给答应下来了,可是昨儿晚上琢磨着如何与杜仲平说,把这事搁在心里来回过了两道,让他琢磨出点味道来:王全是个心思活络的,昨日酒桌上的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从王全话里,他知道这个消息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他那么看好那个差事,不可能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做,眼看着差事跑了啊。这北边读书人少,可也不是没有啊?再说,王全在城里呆着,怎么着也不比他们这种地的认识人多?怎么可能就单等着这杜秀才了?那余钱知道杜秀才的事还是头一回进城时,顺口提了一句,怎么就记扎实了呢?要是以前打死赵八他也不这么去想自己的兄弟,可是想想村里的丁三狗,又由不得他不多合计合计。要是只与自己相干,自是好说,可是要是一个不好让杜家担上干系,自己成什么人了?赵八咳了两声,抬头见三个大的一个小的都眼不错的盯着自己,倒有点脸红,含含糊糊说一句“到里正家有点儿事”,推门就走出去,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可巧里正家难得的清净,两个孩子不在家,王嫂子见赵八那风风火火的样儿,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只招呼一声,自出去串门子。赵八寻了里正,就将他想的都与里正讲了,里正就道:“我昨儿晚上寻思了寻思,也觉得不对味。王全打那差事的主意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既那么上心,不可能不去找人学啊,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是肯下本钱的,这么着都没学着,恐怕有些缘故。”赵八道:“如今倒不好办了,王全那头儿咱们已经应下了,杜秀才这头儿咱们也不好去说啊,万一有什么牵连着了,以后咱们拿什么脸见人啊”里正为难了一会儿,可是应下的事不去做也不是他的为人。本来他还想着年后有空,看看能不能把自家的孩子送到杜家去跟着学学呢,他可知道有好几户人家都有这个打算,就连他的小舅子也托他去说说。本来这事有个六七分的成算,想那杜秀才看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也不好一口就拒绝了。只要不一口说死,豁出脸皮磨上两回,他总能答应了。再说也不让杜秀才白教,各家该交钱交钱,就是农忙时也都能去帮上一把。这几个孩子也不求都能考个功名什么的,只要写得字算得账,将来就是出去给人做工也能多挣些钱。本来挺好的打算,如今闹了这一出,唉,若是真有什么缘故不能教,他们这一去说情,惹恼了人家,只怕村里这些娃子想学点就难了。想归想,里正还是与赵八一起奔着杜家去了,他已经想好了,就把王全说的一摸一样的与杜秀才说一遍,教不教的也不强求就是了。却说赵八出了门去找里正商量,这屋里杜仲平和杜安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八在屋里拉磨似的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就走了,这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半天摸不着头脑,眼睛去盯着方胜。方胜从进屋起就自己去逗谨儿玩儿,赵八在屋里来回转悠他都没瞟赵八一眼。这会儿赵八出去了,杜家这两人都盯着自己,到底没法假装当没看着。赵八昨日晚上就把王全求他说情的事儿跟他说了,方胜跟赵八的那些兄弟们不怎么熟,也没什么大交情,因此赵八把王全的话一学,他就觉得不对劲。在方胜心里,自然是杜家和自家更亲近些,赵八那些兄弟一年半载的见不着一回,就是见着了方胜也和他们没什么话说呀。方胜很明白赵八,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儿了,赵八只有比自己更精,怎么就没觉着呢?显见是又是赵八那兄弟义气作祟了,一有了兄弟义气这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气得方胜一直不搭理他,从今儿早上起来,正眼都没瞄他一眼!这头方胜把赵八昨儿晚上说的一五一十的跟杜仲平与杜安说了,又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一遇到他那些兄弟什么都顾不得了,竟然替你揽了这样的事来,若是为难,你只管狠狠拒了他,也别给他留面子,让他长个记性才好!”顿了顿又道:“只是也别认真恼了他,坏心他是没有的,只是两杯黄汤下肚,被人哄得不知东南西北,不管什么都应承了。实在是气他,就晾他两天,让他给你陪个礼。”杜仲平失笑:“哪里就至于那样了?自我们来,咱们两家何等的好,如何会为着几个外人为着件小事就认真生气了?为着别人咱们自家人生分了可犯不上。”方胜松了一口气:“你这样想才好,我还只怕你恼了呢。”杜安想了一会儿,扑哧笑出来:“赵八哥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儿,在这屋里拉磨似的转了这么多圈?末了还一句没说就走了?”“可不是吗?定是找里正商量去了。那个王全和里正关系最好,只怕一会儿就得来一起找你说这事,你可想好了怎么答复,别得罪了里正,日后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不好了。”方胜冲着杜仲平道。杜仲平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方才道:“胜哥放心,他们来问我,我自有话答。”里正和赵八一起到了杜家,既然已经想好了,里正一点儿也没废话,开门见山的就把来意说明白了,又把昨日王全等人说的话也一点儿没隐瞒的说了。里正道:“我们昨日确实应承的太快了,有些首尾还没打听明白就来求人,实在是有些不该。只是已经应承下了,少不得到你这走一趟,尽尽心力。至于答应不答应的,杜秀才你自己拿主意就是,该怎样就怎样,用不着顾虑别的。虽然王全是我兄弟,可我也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替他担了干系。”杜仲平和杜安都有些吃惊,原来听方胜说完,两人还以为必定要有一番歪缠,连说辞都想好了一堆,谁知里正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杜仲平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我听得你说有些首尾没打听清楚,不知是——”里正叹口气道:“我和赵八兄弟合计了一回,恐怕王全早找了别人教他,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人家不肯教,逼得他没办法才寻到这里来。”杜仲平听得他这么说,反倒放下心了。要是王全找些读书人去教他,又说的这么直,恐怕就得被人赶出来。哪个正经读书人能放下架子去教个大头兵记账算账?杜安在一旁听着,也想明白了这一节。要是这个缘故,倒还好说,起码沾不上什么麻烦。杜安想着,这话杜仲平倒不好说,直说倒像瞧不起人似的。就道:“里正,赵八哥,容我插句话。“里正与赵八都点了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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