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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乱红飞过]
过年了,因为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令人揪心。那些重臣来回奔波于翎德殿,谁都不敢提及过年的事情。内务府小心试探太子泓宇,泓宇淡然曰,能省就省吧。有臣将太子的话传到沈不遇的耳边,沈不遇笑而无声:“太子说省,就省吧。”于是,今年朝廷的新年就在平淡简单中过去了。
宫廷内这样,那些见风驶舵的自不敢在家中闹戏,如此传到民间,整个京城显得比以前冷清了。
沈不遇的沉默是因为柳茹兰病了,病得来势汹汹,才起几步,却突然倒地,脸色惨白,慌得众人掐住人中,派人传了宫里的太医。太医诊断是心肌所致,需静勿躁,柳茹兰就这样卧病在床。
夫妻二十年,沈不遇突感柳茹兰的重要,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无以言表,只是在床榻边默默静坐。
柳茹兰心下倒坦然,劝他:“老爷这样奴家反而不习惯了。老爷终日为朝廷奔忙,现在理应到宫里去才是。”
沈不遇听罢,长叹一声:“你到底明白我的苦衷,以前终是我负了你们。”
纵其近五十年,也不知道负了多少人,眼前的柳茹兰,容妃,还有曹桂枝,现在连他的女儿也不想认他了。
柳茹兰猜到他的心思,微笑道:“休休这孩子终也会理解你这个父亲的,只是事情突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今天际也死,身边又没别的亲人,找了个四皇子处落脚,孤男寡女的,终不是办法,那四皇子也是要走的。”
沈不遇愠怒:“那萏辛院不是为她造的?一点也不知道为父的苦心,只会一味的责怪,竟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年轻幼稚,结果弄成这个样子。”
柳茹兰劝慰道:“老爷也不要如此的怪她,她也有她的难处。我们做长辈的要是多点劝告,事情或许不会这个样子。现在得想办法劝劝她。”
沈不遇不吱声了,他在朝中可以翻云覆雨,在这个女儿面前竟然束手无策。
柳茹兰也是体贴:“你们终是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把她叫来,让奴家来劝劝她。”
沈不遇颌首,在她榻前又聊了几句,见她有了困意,才轻声缓步出了房门。
休休自从那次风寒后,一直蜷缩在轩室里。每天听外面灏宇的笛声,或悠远,或缠绵,她也是时而倚栏静坐,时而凭窗伫立,身子倒一天天好起来。
过年的时候,灏宇唤宫人将美酒佳肴一并搬进室内,炉火烧得正旺,燕喜在一旁添酒,绿杯红袖,轩内欢声笑语。
燕喜将柳茹兰病倒的消息带进轩内时,休休正和灏宇学棋,人靠在紫藤翡翠牙椅上,眸子轻轻挪低,支颐而思,想是灏宇纵惯了,身子斜着,搭在身上的绣袍懒懒的垂下来,拖了一地也没察觉。
听了燕喜的禀报,她的神色旋即黯淡。灏宇轻推棋盘,柔声道;“既然二夫人病了,你就回去一趟。”
休休起身,燕喜捡了拖在地上的一面绣袍,灏宇接过,将它重新披在她的身上:“你也很长时间没出去了,外面寒冷,我这就送你过去。”
休休微笑:“你马上就要进宫了,还是我自个去的好,你叫他们把轿子抬到轩外。”
轿子到,休休弯身进去,灏宇不忘关照一句:“早些回来。”休休笑而点头,燕喜将汤婆子送入,两人看着轿子绕开檐柱,从他们眼中消失。
灏宇微笑,依稀中,凭栏而立的会是她,她眼望着前方,等待着他回来。
薄日照高头,天色蒙纱,冬日的风扫过枯叶沙沙作响,院子里的人来去无声,四处静谧近似窒息,休休心中不免压抑起来。
她已看过了太多人的死,父亲,母亲,天际,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她不愿再看见死亡了,对她来说,眼前的人只要存在着就是宽心的事。
她推门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门上衔环的铺首,是蛇形的,还是兽形的?
廊外白玉栏下落叶无声,庭院寂静处,有桑树开得正盛,她一直没在意柳茹兰的院子里,到底生长着桑树还是棠梨?还有那落让她住了好久的萏辛院,可曾留意过那粗壮的松柏究竟有几株?院子里栽植的是朱槿还是迎春?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故事里,周边的环境似乎与己无关,还有那些人,即使柳茹兰是关心她的,她可曾有一日有一刻想到过她?
在她的眼里,一切都是昏暗冥迷的,没有色彩,所以她绝望,悲哀,一门心思往绝处走。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羞愧,眼前只有几条模糊的影子了。
窗纱笼着粼粼碎金的日光,拂在红木雕刻的床上,她一见柳茹兰便跪了下来。
柳茹兰到底说了什么,她已模糊,只是点头,双手紧抓住她柔软的手,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握过。她的母亲没有握过,因为母亲的冷淡,她只会逃避,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去试着接近她?
她第一次感到母亲是痛苦的,孤独的,寂寞的,即使是她在母亲的身边。
休休出了丞相府,轿子一路颠簸,出道口,过柳荫。远处有人声嘈杂,投了帘,原来竟到了闹市,她唤了轿夫取道,拐向。
刚过完年,人们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喜气。目之所及,各色古玩店,茶楼,戏园,街道上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有人拿着麻花,糖葫芦穿肩而过,小孩在大人的肩上,捏了纸风车,哗哗的转个飞快。青石路上,多的是名人学士,商贾农夫,行人游客。
休休一路寻过去,人迹稍稀处,竟在墙角边找着了那家泥人摊,摆摊的大爷依旧慈眉善目,还是那句话:“姑娘买一个回家去?”她一摸袖口,竟又忘了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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