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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勒贯的老淫货!管他出世没出世,我今儿就要送你去世!”
忽然间,方惊愚感到脖颈上的凉意退开了,身后的人像是融化进了黑暗里,悄无声息。他拼力回想那人的模样,一张滑稽的花脸,身裁与自己几近等高,身上着一件打补丁的花卉纹绢衣——他忽而一惊,那是他的儿时玩伴郑得利的衣裳。
为什么郑得利的衣裳会穿在方才那人的身上?
方惊愚还未想通这问题,便听得一个无感情的声音道:
“惊愚。”
是师父玉印卫在唤他,方惊愚连忙应道:“弟子在。”
老妇道:“你虽叫‘惊愚’,却着实是位愚夫!识浅学狭,连敌手近身都全然不察。他方才只消轻轻一抹,便能教你喉破血流,你险些就此丧命。”
方惊愚低下了头。
“你的剑也被其攫去,狼失爪牙,如何搏噬?”老妪继而冰冷地道,向一旁伸手,“替我取‘守雌’来。”
“守雌”是玉印卫的佩刀,以竹山铁所锻,可分金断玉,削铁如泥。此刀本应置于身畔,但为示对玉鸡卫的敬重,放于别室。方惊愚向后摸去,又撞了几次门页,却觉纹丝不动,于是道:“师父,门外吊着锁子。”
老妪叹气:“所以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罢了。”她从案上拿起细而薄的切肉刀,“我便用此刀罢。”
四方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月光细细碎碎地从锦窗绮帐里洒进来,落在地上,如一片片明白碎瓷。老妇高声问:
“刺客小子,你在哪儿?”
楚狂当然不会答话。一旦出声,敌手便可听声辩位。哪怕是呼吸声,也会暴露他的所在。
“你不回答也不打紧,因为无论你逃至何处,”老妇道,缓缓抬起切肉小刀,“我皆会斩杀你。”
刹那间,刀光迸射而出!细薄的刀光如片羽残雪,繁密地布满室内。刀痕先是裂作六道,仿若盛开白莲,继而六分作三十六,三十六作一千二百九十六刀,欹纵变幻。一瞬间,屋内瓷瓶尽皆爆裂,绣帷化作粉尘。
而就在这烟尘之间,老妪忽而睁目,她察觉到了一道静而弱的呼吸声,那潜伏在暗处的人的吐息微微搅动了细尘,她逮住他了。
于是弹指间,她再次扬刀而起。其刀锋密而准,似撵山猎犬,确然无误地咬向那蛰伏的人。
然而那人贼头贼脑,见刀光疾射而来,竟就地一滚,钻到方惊愚裆下,大叫:“打我,打我,我在这儿!”
老妇猛地收回刀。霎时,一室刀光猝然黯淡,四周回归黑暗。
那人见她不敢出刀,怕伤了方惊愚,嘴脸更是嚣狂:“来呀,我在你徒儿裆下,你若有本事便出刀来割,最好给他割个半身不遂,断子绝孙!”
这人口气粗鄙,话语污秽,又三番二次戏弄自己,方惊愚心里暗恨,执起剑鞘,向身下刺去,喝道:“住口!”
楚狂说:“我偏不住口,有本事你便来塞我嘴巴!”他滑如鱼鳅,前遮后躲,教方惊愚击打不着。方惊愚拔出刀剑二鞘,舞得如扇一般,在暗处里乱击,楚狂便蹬出两足,夹住剑鞘,又像藤缠老树一般盘上他身来。方惊愚浑身一震,抄起案上杯盏,向其胡打乱掷,岂料楚狂咬着他脸蛋不松口,一个血牙印赫然在目。
楚狂口齿不清道,“我改主意啦,我不说话,我来吃吃你这一身细皮嫩肉。”
“松嘴!”方惊愚吃痛,扇他头脸。
楚狂不过得意了半晌,便觉头上遭了雨点一般的拳头。他本不在意这扭打的,但兴许是那拳头打中了额上箭疮,他忽觉头上忽传来一阵斧凿似的剧痛,两眼登时一片白。
“……唔!”楚狂猛地捂住额头,箭疤火烧似的剧痛。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他被箭穿过一次脑门,自那以后,梦魇、疯狂与疼痛便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他正忍痛喘息,然而此时方惊愚忽而一拳捶在他背心,力劲透骨,震到他伤处,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楚狂狼狈地松了手,滚落在地,又被踢飞出去,倒在台边。
老妇低声道:“竖子休逃!”
刀光宛若长鞭,劈破夜色而来。楚狂不顾伤痛,翻身跳起,到台上抓起那骨弓便跑。
他撒了谎,其实今夜他压根便不想杀玉鸡卫。那老儿是他生平的仇敌不假,可他如今体弱气虚,只有送上门任其揉搓的份。何况玉印卫也在此,一次对上两个仙山卫,他哪儿有胜算?
因此他不过是打了这骨弓的主意,只要拿到弓,他便拍马撒蹄,到僻野之处休养生息,练个十年的武学,也不愁杀不得玉鸡卫。
玉印卫觉他已闪至窗边,缓缓扬刀。然而借着熹微月光,老妇却惊觉他正直起身子,端弓拨弦。背着一轮银月,他身影漆黑,宛若琰魔。
楚狂说:“我不逃,要逃的是你们,听好啦,接下来我要出三箭,每一箭都要射到你们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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