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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怔了怔,这才想起那东西好像于某日被长孙无极拿走了,至于拿哪里去——她一向不甚在意身外之物,何况既然长孙无极拿去,爱拿多少就多少,想都没想过要问下落。
她下意识的要去看长孙无极,目光转到一半就收回,眼观鼻鼻观心的道:“啊,那个啊,我怕老鼠偷吃,换个地方放着了。”
“这里的老鼠只有一个。”宗越冷笑。
元宝大人翻眼,我不是老鼠,我不是老鼠,还要我说几次?
“我拿了。”说话的自然是长孙无极,他神色平静,“我拿去观察药性了。”
“观察药性?”宗越立即转过头来,对着他冷笑,“无极太子才华绝世,但我没听说过连药理也是天下第一。”
“医术天下第一自然是你。”长孙无极还是不动气,“但是医术天下第一不代表用药天下第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宗越在椅上直起腰,脸色白如霜雪,素来温和干净的气质霍然一变,眼色浓得像深霾聚集的夜色,“你在说,我用药错误,在害扶摇?”
长孙无极不说话了,也喝茶。
孟扶摇听到这里也呆了,长孙无极什么意思?说宗越用药不对?怎么可能,自己这两年受伤无数,哪次不是宗越给治好的,有些伤重得换谁也得损伤真元,在宗越手底,却一直没有真正动摇到她的根本,甚至还固本培元,“破九霄”以最快度步步精进,连大风月魄的真力也顺利融合,要是有什么不妥,自己不是早死了千万次了?
她担心的看看宗越——他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高傲,在医术一道独步天下已有多年,向来为世所尊崇,此刻长孙无极这个说法直指他医道,可以说是极大的攻击,其严重程度,不啻于攻击某身高八尺的壮汉不能人道。
“喂,别说了……”她拉长孙无极袖子,“那啥,我们去睡觉吧……”
话一出口她便咬了舌头,“哎哟”一声捂着嘴欲哭无泪,靠,真是倒霉,一急话都不会说了,瞧这话说得真没水平……
偏生那个向来有机可乘绝对要乘的家伙立即回眸,微笑,道:“好,等这事完了,我们去睡觉……”
……
宗越依旧站在那里,直的看着长孙无极,沉声道:“太子殿下还没回答我的话。”
长孙无极垂下眼,半晌皱了皱眉,道:“宗先生,你我既然都无害扶摇之心,有些事也便点到为止吧,我乏了,失陪。”他站起身,转身欲走。
“铿”
一道白光拉出,弧线流畅的弯刀,森冷的横在长孙无极身前。
慢慢垂眸看了看直对心口的刀,又看了看漠然持刀而立的宗越,长孙无极一摆手,拦了欲奔出的孟扶摇等人,也拦了屋外一直潜行守护的隐卫,轻轻笑道:“宗先生,刀不是用来对着朋友的。”
“在下不配为太子殿下之友。”宗越淡淡道:“而且在下一直很讨厌太子殿下的某些习惯——永远话说半句,永远居高临下,永远做出悲悯施舍的德行——被悲悯施舍的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被悲悯了。”
孟扶摇默然,想着长孙无极暗指宗越用药错误再什么都不解释的拔腿就走,生生的将宗越那口气堵在那里,竟是不给他自辩的机会,难怪宗越生气。
她这里想着,大抵脸上便带出了点不以为然神色,雅兰珠和云痕表情和她也差不多,只有元宝大人冲出来,又开始吱哩哇啦指手画脚,孟扶摇瞅着元宝大人,一把抓了它塞进袖子,“别添乱!”
长孙无极突然转眼,看了看她,这一刻他眼神有些奇怪,似是无奈,似是叹息。
他默然半晌,突然伸指,轻轻推开那柄刀,慢慢坐了下去,道:“宗先生一定要我说么?”
“有何不能?”宗越平静的答。
“我只问宗先生几个问题。”长孙无极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淡淡道:“扶摇在落凤山受伤后,体内被云魂真气涤荡,是不是出现过真气不稳现象?”
“是。”宗越答得爽快,“不过我自然有为她治伤,甚至用了千佛灵草给她去除淤血,太子殿下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语气挑衅,长孙无极却根本不理会,又道:“那好,那么扶摇参加真武大会第三轮时,突然出现强行越级提升真力,并险些在台上爆血而亡,是云公子以寒阴内力强自压下,这个宗先生应该也知道吧。”
宗越目光闪了闪,颔:“对,我也没忘记在为扶摇平血疏脉的同时,将那份不属于扶摇真气的寒阴内力去除,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想问一句话。”长孙无极一笑,“扶摇是怎么能将大风月魄和她自己的真力顺利融合的?”
宗越张了张嘴,想要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扶摇在那段时间内,连受重伤,根本没能好好休养,但是她的真力居然还在以神增进,甚至违背常规,提前很久将三种顶级真力融合。”长孙无极说得飞快,“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处处顾及,长于此处必弱于它处,她真力飞提升,那么经脉呢?那些受损的经脉,却又在什么时辰修复?那些经脉不是铁树,刀砍剑斩之后还能继续生长,就算是铁树,经历那般连续的戕害,也必伤及根本。”
他道:“所以我想问宗先生,这等神迹,这等违背真力生长流转规律的进境,扶摇是怎么做到的?”
他道:“我想问宗先生,听没听过揠苗助长,过犹不及的故事。”
宗越安静了下来。
他脸色连变几变,原先的白如霜雪更白上了几分,增了透明之色,灯光浅浅照过来,照见他眼神清透又迷蒙,如灯前一盏清冽而又波光荡漾的酒。
孟扶摇又一次听呆了。
难怪她一直惊讶于自己的进境度,死老道士号称绝世奇才,也比她晚了整整六年才进入“破九霄”第六层,难怪她一直觉得真力不稳,总在晋级后要花比修炼更多的时间来稳固真气,难怪她常常疑惑,自己不停的受伤,还都受的是重伤,寻常人养伤需要日子,养伤期间真气都会停滞进境,自动选择保护体内经脉,她却好像连养伤都在进境,原来如此!
宗越用药压下了她的经脉之伤,使她的身体机能自然而然选择修炼而不是保护内腑,可是也不对啊,如果她经脉真的一直没能好好休养,现在早该出问题了,为什么她基本如常?
还有,无论如何,她坚决不相信宗越会害自己,他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不是在真武大会期间顺利晋级并融合,她早就输了吧?
此时一室沉默,众人都呼吸粗重,看着宗越,宗越自己倒渐渐平静,半晌居然一笑,道:“是,长孙无极,我承认你问的对,但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没有解决的办法?”
“我知道宗先生有恃无恐,应该心中有解决办法,我知道宗先生从无害扶摇之心,所以我存疑已久却从未提起。”长孙无极仰看着窗外斜枝摇曳的花,眼中有温软的神情,半晌轻轻道:“只是宗先生,无论如何,这种办法毕竟冒险,万一扶摇哪次出了岔子,而你又不在,到时如何是好?将扶摇置于险地,我心不安。”
“扶摇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功,更会让人不安!”宗越立刻反驳,“她那个性子,招惹祸事一生都在冒险受伤,等她不停的停下来休养按部就班的修炼,她如何来得及有足够的能力来应付一次又一次险境?何况她到现在都控制得很好没出问题,连我准备好的办法都还没需要用上——”他突然停住,慢慢的睁大眼睛,这个一直温和平静着毒舌的男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了悟的神情,“是你——是你——”
长孙无极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直起身来走了出去,经过他身边时,突然一侧道:“我只是不明白,先生一向沉稳,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急切如此?”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如巨雷突然劈在宗越头顶,他竟然就那么僵住了,僵在满室灯火下,他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变得惨青,那青中又生出白来,霜般的薄薄挂了他脸上一层,以至于灯下看过去,他像个突然被风吹冻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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