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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下阶梯,走过去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但等她回头时,他才见她的一双眼睛已经红了个透,眼眶里还隐约闪烁着浅薄的水光。
谢灵殊一怔,盯着她那张面庞半晌,他才弯唇笑,“你这眼睛看着,倒像只兔子的眼睛似的,”
他伸手替她拂去鬓边的雪花,“小蝉,你偷偷哭鼻子做什么?”
“是炭火的烟熏的。”辛婵躲开他的手,解释着说。
谢灵殊挑了挑眉,仍然在笑,“是吗?”
只两个字,他却说得轻缓,好似还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辛婵躲着他的目光注视,偏过脸不想看他,却忽然被他伸出的双手捧住了脸。
他手掌的温度很热,不像她在这雪地里站了太久,如今早已是手脚冰凉。
此刻他稍稍低,靠近她,似乎是在认真打量她那双泛红的眼睛,在辛婵想要挣脱他的手的时候,他却又忽然松开手,指腹骤然轻轻地抹了一下她的眼尾。
她听见他忽然说,“小蝉,你若是想哭,也不要偷偷地哭。”
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溢满柔情,“这样,旁人才能哄你。”
他的声音里仍藏着几分笑意,好像他也从来如此温柔。
至于他口中的那个“旁人”到底是谁,这便足够引人遐思了。
辛婵胸口里的那颗心脏不听话地跳得很快,她慌忙后退两步,差点撞上身后桌上的风炉,幸而谢灵殊拉了她一把。
“看来小蝉已经将锁魂鼎里的魂灵取出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那枚萤石环上。
辛婵摸着萤石环,应了一声,“嗯。”
“你父母是凡身,经受不住这锁魂鼎的炼化,”
他早在拿到锁魂鼎的那时便知其中三个人的魂灵已只剩下一个,此刻他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的姑娘,声音也不由放缓,“小蝉,你已经尽力了。”
辛婵没有说话,她只是在摸手上的萤石环,半晌,她才又终于望向他,“那,我弟弟呢?我弟弟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你弟弟的躯壳早已被焚化,他能保住魂灵便已是万幸,按理来说,你我都该将他送入黄泉之境,依照他如今残破的魂体,能否再入轮回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见面前的女孩儿那双眼睛里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他便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你想留住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们必须要替他重铸造一副的躯壳,这并不是一件易事,他的魂灵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吸收天地灵气以弥补被锁魂鼎蚕食的精气。”
辛婵终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她只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属于自己的模糊影子,却始终没有办法读懂他那温柔清亮的眼瞳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谢谢。”她垂,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
谢灵殊曾说,有一件事,在这天下间,唯有她才能够帮他。
所以他才会不辞辛苦,孤身潜入烈云城,又苦心谋算着将她从城主府里救了出来。
他为的,从来都不是娑罗星。
此刻辛婵沉默着将风炉上的茶倒入一旁的玉壶里,又倒了一杯在玉盏里,这些都是谢灵殊一直要她带着的器具。
她将玉盏递到他眼前,“谢灵殊,”
她很少这样认真地唤他的名字,“我以为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够帮你什么,才值得你这一年来如此相待。”
“但是你放心,你的恩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论以后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去做。”
纵然辛婵时常讨厌他的轻佻浪荡,但她也同样很清楚,如果没有他,她也许早就已经成了予明娇的替死鬼,同那许多奴隶一样,死在那幽深的城主府中,或许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辛婵不想死。
当初她拼尽全力逃出地宫,是为了想要活着,即便是死,她也不想屈从于予南华的桎梏,成为他血祭的引子。
后来被予明娇捆起来,她也同样还是不愿意做个听话的替死鬼,宁愿从高楼一跃而下,坠入冰湖,
那样才死得干净。
或许在予南华和予明娇那些贵人们的眼里,她所谓的尊严,不过只是微末蝼蚁在临死前的可笑挣扎。
她从来如此渴望活着,若非是上位者权势倾轧,若非是她只是城主府里一个连生死都掌握不了的奴婢……
束缚着她的烈云城,从来都不给她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不是娑罗星,不是谢灵殊,辛婵又怎么可能出得了城主府,又怎么能离开烈云城,去到千里之外的禹州?
在禹州的那一年,是谢灵殊给她的。
“小蝉记得就好,”
谢灵殊将她手中的玉盏接过来,喝了一口,看她时,仍然是笑意盈盈的,“到时,我便等着小蝉,助我达成所愿。”
他的声音轻缓温柔,却又仿佛隐含深意。
也许是在看向不远处的院墙时,他望见了那个轮廓清晰的雪人,于是他来了些兴致,“这是谁?”
辛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弟弟。”
他“啊”了一声,也许是有些失望,他将玉盏塞回她的手里,又用指节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么我呢?”
“小蝉啊,”
他忽然轻叹一声,没有再看她,反是在认真地打量那个眉眼都被镌刻得很清晰的雪人,“你可千万也要记着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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