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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娶清儿!”
不知为何,子黍没来由得便感到一种愤怒,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董医师止住了话。
喘了两口气,子黍自己也觉得这话有毛病,但他就是止不住地愤怒,止不住地悲伤,仿佛在那一刻清儿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成了人们眼中的一个工具,一个备用的妻子,一个备用的母亲,甚至一个备用的玩物……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从不理解少年人的感情?难道喜欢只是为了婚嫁,只是为了生育,甚至只是为了那些下流的冲动?他们凭什么可以这样做出决断!难道在他们看来,他对于清儿的喜欢,竟然只是为了能够娶到清儿,只是为了能够生出孩子,甚至连这种喜欢本身,都可以任意替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们难道真的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他们真的知道他心里所想吗?他们真的知道他有多么喜欢清儿吗?他们真的知道他甚至愿意替她去死吗?他们真的知道什么叫爱吗……
子黍说不出这些,子黍也不想说这些,他只是觉得难受,仿佛心里被捅了一刀,而那柄刀在心里转动着,拼命地搅动,要将内心里那种单纯的、真挚的情感全部搅碎,把这些全都视为卑鄙、下流的东西!全都视为一种可以以利益计较的东西!全都视为人间最庸俗也最无价值的东西!
而清儿,那个巧笑嫣然的清儿,那个从不生气的清儿,那个守在溪边的清儿,那个对着他笑的清儿,那个故意将烫红薯丢在他手上的清儿,那个将水珠洒在他身上的清儿,那个拉着手一同回家的清儿,那个说错话而羞红了脸的清儿,那个他喜欢了那么那么久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清儿……她真的,真的会死吗?
“我只想清儿好好活着,我不想她死……”
子黍转过了身,他知道自己哭了,但是他不想让董医师看到。山外的雾很大,如一场梦似的,他也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漫长而没有醒来的梦,一旦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切还是和最初一样,天空干干净净,而月牙湖畔,清儿仍在浣纱……
董医师沉默了片刻,感觉这时候说话不合时宜,又有些手足无措,无意之中倒是摸到了桌案旁的一个桃子,那是子黍从山上摘下来的。
“咦?”把玩了片刻桃子,董医师似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翻来覆去地看着,仿佛手上的不是桃子,而是一株名贵药草。
“子黍,这桃子你从哪摘来的?”董医师忍不住问道。
“什么?”子黍还有些莫名其妙,抹了抹眼泪,转身看去。
“这桃子,哪里来的?”董医师重复了一句,对手中的桃子爱不释手。
“我从西山上摘下来的。”子黍不明所以。
董医师问道:“我能吃吗?”
子黍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董医师于是咬了一小口,像是试药一般,仔细品尝,然后忍不住说道:“这东西不一般,恐怕是补药。”
“补药?”子黍糊涂了,“桃子也算补药?”
“那要看是什么桃子,要是仙界的蟠桃,还能长生不老呢。”董医师将手中的桃子当成了宝贝,“你去多摘几个下来,我看这东西不一般,说不定能够治一治温清儿的病。”
“真的吗?我这就去!”
听了这句话,子黍一扫之前的阴郁悲伤,喜形于色,不待招呼董医师,立刻跑了出去。
董医师也没有在意,他的精力全放在了手中的桃子之上,“奇怪啊,几年前我去过西山采药,来回几遍,也没见到有什么桃树啊……”
******
子黍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山上那株桃树的时候,愣了很久。
那是一株苍老的桃树,遒劲有力的枝干撑起一大片天空,满树的蜜桃沿着那些枝干挂下来,似乎足有上千颗。
那时他只想把这奇景告诉清儿,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桃树,而四野也只有这样一株桃树,它生长在西山的山巅处,未免太高了,站在那枝干上可以眺望整个山村,而那些枝干仿佛是无穷无尽地延伸着,看不到尽头,不过沿着垂落的枝条,他可以爬上去。
这一次重新登上西山,已经是接近傍晚了。他有些心急,想早点回去找清儿,可越是心急,却越是找不到这一株桃树。或许这样大的一株桃树是有灵的呢?他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它两次,而第三次却又找不到了。
他这样想着,在西山上张望,四周尽是茂密的灌木,头顶又皆是翠绿浓阴,他不知自己在走哪一条路,误打误撞地,总算是再一次找到了这一株桃树。
子黍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董医师一定等很久了,他打算赶快摘几个桃子就下山。
这株桃树很高大,枝干足有十几株普通桃树合抱那样粗,然而枝丫垂地很低,他抬手便能摘到桃子,不一会手中便有了五六个圆润的大桃子。
不过拂开枝条的时候,他没想到,在这西山上竟然还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黑披散下来垂到了腰际,空灵地立在桃树下。
“清儿?”子黍一时间被她吸引了,话一出口,却又迅打消了这个猜测。清儿怎么可能在这儿呢?何况清儿的头没有这样长的。
桃树下的女子回过身来,看到她脸庞的那一刻子黍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梦中见到过一般,她真的和清儿很像,却比清儿更空灵,或者是更缥缈。她的眉眼是精致的,动作是优雅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桃子,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并没有任何乡村的痕迹。
她见了他,似乎有些惊讶,眼眉微微挑了挑,似在打量,但最终却是小嘴一撇,“你偷了我的桃子,该罚。”
子黍愣住了,他看看眼前这几乎可以参天的桃树,又看看这树下不过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有些好笑地反问道:“难道这桃树是你种的?”
他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这个女子的,那是在夜晚,那一个起雾的夜晚,不过只是一撇罢了。
没想到她面不改色,点头说道:“是啊,这山上的东西,都是我的。”
子黍有些生气了,“这山怎么会是你的呢?难道这山还是你种的?”
她笑了一下,“这山当然不是我种的,不过天下很多东西都不是人种的,人却说是他们的,最后到底都归了他们,既然这样,我说这山是我的,又有什么不行?”
“你!”子黍气得说不出话了,最后只是愤愤地跺了一下脚,“强盗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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