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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再兴土木动刀枪,雷将一心灭煞罡。
天意原非人力胜,徒流汗血叹嗟殇。
话说马陵泊大破离焰明光阵,陈明远收拾一众女将尸,回山安葬,将祝万年的级享祭了。方才事毕,小喽啰来报:“忽的云起风动,半空里落下一个人来。”众人都出忠义堂来看时,那人却是笋冠仙。正诧异间,只听空中传来话道:“笋冠仙已被吾令黄巾力士押至此,由汝等落。雷将命数将至,吾去也!”董浩闻得是罗真人声音,纳头便拜。众头领亦慌忙拜送。完备,个个怒冲冠,皆要来杀笋冠仙。
只看陈明远径走到笋冠仙身前,正色道:“笋冠仙,你虽为助雷的那一十八散仙,却因不曾伤及梁山义士,并残害良民,故我山寨本不欲伤你性命。然你为徒所欺,不知他早又拜妖僧忠通为师,孙家庄上害死多少无辜生灵。你既得仙道,如何妄动无明?虽是受吾寨中兄弟一箭,亦是汝无端庇徒所致。竟又勾连官军,施邪疾、布恶阵,损吾股肱及山中百姓,今番实难饶你!”笋冠仙方知上了李东保的当,悔悟不及,陈明远早已抽出太极宝剑,大吼一声,一剑斩下脑袋。有诗为证:
遑论渔樵乐天真,彷徨依旧此中人。
未及云鸨欺诳事,先向灵台觅嗔魂。
当时陈明远把笋冠仙的级提至众女灵位前,众头领见杀了仇人,尽来贺喜。众人复上到忠义堂,陈明远教拿过那张写有十八散仙名讳的榜文来,逐一查核,计查散仙一十八位:陈念义为董浩术伤身亡;徐和为朱珂令擒获,就曹州城内处斩;召忻为陈星斩讫;刘永锡为陈明远斩讫;张鸣珂为宋达斩讫;汪恭人为李明擒获,就曹州城内处斩;徐青娘为袁梓鹏擒获,就曹州城内处斩;贾夫人死于乱军中;魏辅梁自尽身亡;真大义为吴玮璠斩讫。除徐槐、任森、颜树德、李成、苟英、王天霸、鲁绍和、梁横八人早死外,共得十员,十八散仙至此均已命亡。有诗为证:
仙灵托降为分忧,架海鹏程困中流。
造化功成天有意,流年运去恨无由。
杏林春老悲稽,东浦林深望回头。
寄与闲云云不解,为谁忠义为谁仇。
且说张叔夜等败回营中,却不见了笋冠仙。祝永清道:“这厮有军汉见他驾云逃了!”韦扬隐怒道:“呸!这鸟道士布的甚么鸟阵,害死我师兄!”张叔夜急道:“且勿胡言,虽是吃贼人破了阵,倒还擒得他八个头目在此。”盖天锡摇道:“此战又折了三员将官,怎生为好?”祝永清念起兄长身故,咬牙忿道:“你众人同在将台两边守护,偏这边四个相安无事,反教折了吾兄并孔大夫,莫不其中有怪?”熊铎见说,怪眼圆睁,叫道:“初时是你自家有恙,乱了阵脚,以致贼人侥幸脱逃。俺们却是来充你的职务,不来相谢,倒在这里鸟叫!”吴天鹗劝道:“熊弟不可无礼!祝总管家只余下这个亲兄,如今亦殁于国事,故此嘴上失了分寸。我等既做忠良,合当体谅,休得计较!”熊铎冷笑一声,闭了口。
祝永清吃吴天鹗说着心中痛楚,肝肠寸断,望面前李东保并西山一伙,虽不再言,恰似忍笑般,愤懑不已。忽想起前日里曾与孔厚撞见的那事,计上心来,说道:“是我的不是了。吴将军既如此说时,且问你们这做忠良的,前日我和孔大夫闻李监丞言,那贼人使者欲待行凶,吃你们杀了。尚有一封书信,并一颗羊头,不知作何解释?”李东保吃逼住了,支吾不语。祝永清本只要刁难他等,见李东保情形,觉察有异,心中暗喜。复待诘问时,不料吴天鹗开口道:“众将军尽知,未投军前,我等皆曾与贼人交手过,因此结怨深重。那信中无非是些羞辱的话儿,将颗羊头来,要做甚榜样。内中许多风言呓语,想来祝总管听了,又要思念亡妻了。”永清见他提起陈丽卿,心中恼怒,情知说的都是虚话,却没个挑剔处,且孔厚已死,无人见证,作不得。
两边正相持不定,忽见刘慧娘进帐道:“众将勿忧,现有一计在此!”陈希真道:“贤甥女有何妙计?”刘慧娘道:“甥女近来日夜苦思,细研《轮机经》,终得一计。现有图纸在此,请太尉过目。”张叔夜接过图纸,见上面画着一座楼,楼外设院,里外各处标识,共分三层,顶上一层又画有一殿,名书“玉皇殿”三字。遂教刘慧娘讲解。慧娘道:“此楼名唤无极楼,乃设于五行八卦之中,楼中院内各埋伏着众多机关。楼上乃是玉皇殿,可将擒来的贼将绑于殿中,与马陵泊一较定输赢!”祝永清道:“秀妹可有十分把握?”慧娘道:“他马陵泊再怎地神通广大,也决然破不得这无极楼。只怕还未到玉皇殿,就先命丧机关了。”
张叔夜皱眉道:“这楼院恁地奇妙,恐非耗费诸多人力物力,方能建得。”刘慧娘道:“因此楼机关重重,须我亲自监督建造。”张叔夜没奈何,只得托与慧娘置办。慧娘便分付下去,令往各处州府收买上等镔铁木料,征集民夫,又使人回京多调大匠来。李东保见状,与慧娘献计道:“夫人操办尚须时日,小人这里亦生有一计,可破贼人。”如实说知,慧娘依允了。
只说翌日清早,马陵泊上陈明远,正欲往忠义堂议事,忽见沈涛慌张来报:“哥哥,祸事矣!往忠义堂去。”陈明远惊异道:“何事惊慌?”急与沈涛一面走一边谈。沈涛道:“昨夜钱仓政、王凯二人因吃醉了酒,路过那召氏的屋子,二人想起她是召忻夫妇之女,且近来寨中又亡许多头领,一时忿怒,酒涌上来,闯进屋中……一夜哭闹,直近天明。二人酒醒,却看那召氏时,已然没了气。现两个正跪于忠义堂前,静候兄长与谢孔目落。”陈明远听了,叫苦不迭,道:“二位兄弟怎地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待到忠义堂前,见钱仓政、王凯跪在那里,默默无声。众头领都立在两侧,面色不同。陈明远皱眉道:“你二人都是人中豪杰,上应地祸星、地死星,只当使那贪官污吏受祸,奸佞小人领死。却如何酒后乱性,行这有损英名之事!”二人道:“我两个已知过错,不敢借缘由讨饶,愿受哥哥责罚。”陈明远叹道:“此虽仇人之女,却是军师看她可怜,收在山寨。我亦知众兄弟误意是为兄要纳她为妻,然仇人之女可乎?我虽未言不可欺她,纵是酒后亦不当如此乱性,意气用事。今既犯下事来,为兄断不会庇护,全由谢孔目落。”谢德伟道:“哥哥公正严明,小弟自有道理。”遂道:“钱仓政、王凯二头领,因醉酒奸污女子,致其身亡,按律当斩。因念一是前来投,二来又为山寨出生入死多年,功劳不小。且眼下正与官军交战,暂先寄了你二人项上人头,勾销昔时功劳,罚去本职俸禄,待日后再将功补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教薛兄弟来去面颊上刺下所犯罪过,各杖棍一百,以正山寨法度。前有朱然,今有二兄,其余诸将士,无论大小,都望以为鉴戒,切勿故态复萌!”钱、王二人称是。
众头领见决了一百杖棍,恐二人消受不起,均来求情。陈明远叹道:“此二位兄弟所犯罪恶,不可免也!”当下先分付薛许越去二人脸上刺了字,就堂前将两个杖棍一百,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昏晕去了两三次。事毕,陈明远忙与庄浩来扶两个起身回屋,教王力与之好生疗养。有诗为证:
冤仇含恨搅太清,钟吾法令亦严明。
可怜业报无由释,哭祭清白向马陵。
无移时,又见喽啰来报:“张叔夜遣使来下战书。”陈明远教众头领都上忠义堂去,令喽啰把使者带来。那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李东保。李东保呈了书,陈明远与庄浩、娄小雨、何熙看了一遍。娄小雨笑道:“刘慧娘真个好计较,休说要我们与她赌斗,一月之内去破那无极楼,便是破得时,如她所说,官军真个都束手就擒么?”李东保道:“山寨若是不愿来赌斗,倒也无妨,我自回去禀复。只是先前所擒八个头领……”姚雨汐冷哼一声,道:“那羊可收到了?”东保心中叫苦,捏着两把汗,只得道:“小人亦有心周全诸位好汉,还望指点则个。”
雨菲自知东保权势不足,又念起曾蜷所言金人有心侵犯宋朝一事,乃道:“那八个头领并曾世雄现在何处?”东保答道:“皆在淮阳城内。”雨菲便道:“你回去须设法教那张叔夜请曾世雄领军,监押青石山八个头领去营寨,我们方好途中劫了陷车。此一番无论成败与否,次后决不再提杨腾蛟的事,未知你意下如何?”
李东保思虑半晌,没个主见。娄雨菲又道:“休要为难,纵得了这八个头领,我亦要破那无极楼与刘慧娘看。且金人横暴,已有侵吞宋朝之心,我两军众将岂非不知?你那张太尉既不便除了曾世雄,此举正合助他一臂之力。”东保方才转喜道:“娄军师高义,我等同为汉人,若得帮衬,小人必誓死相助!既如此,且约定时日,可教其途经王楼村附近,任由落。”遂定下这条计策。
商议既定,李东保正要告退,陈明远忽道:“前时闻说你来讨要召忻夫妇的女儿,不曾还得。说也惭愧,昨日寨中兄弟不慎酒醉,把那女儿害了性命,尸尚在。你可负回营寨,教他们好生安葬了。”唤人领李东保去携了召氏的尸身,下山回营去了。
单说李东保这厮,回营来寻刘慧娘,先说马陵泊应了赌斗一事。李东保道:“可教那曾世雄按这般行事,诱贼人来劫囚车。由他死与不死,却好借了马陵泊的手,与我们何干?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趁早除了此人,也好过夜长梦多。”刘慧娘点道:“只是那囚车里不可真押青石山的贼人,可教营内诸将军改扮了。待马陵泊来劫时,一并歼之。”东保即道:“可使智勇侯为先。”慧娘摇叹气道:“你二人不睦,我从来看在眼里,每每互相举荐,那来好心?”东保听得此,羞愧道:“夫人说的是,这番却是我的不是了。不如就教那西山四个前去,由我亲自压队,必获大功!”慧娘见说,似有些疑虑。东保乘机又把召氏的事说了,慧娘心中惊怒,当时定下心来,应了李东保。
故而李东保见计策已成,正是挠了他的痒处,忍住了笑。急从刘慧娘这里告退,径去寻西山四个,齐望淮阳城来,同曾世雄商议。众人见了,东保吐舌道:“此番好大险!如若刘慧娘遣人来助,只怕走漏消息。故意说起祝永清,实则为保举自家人来。”曾世雄听了,道:“俺自无妨,张仲熊已与了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各处州防布置,宋军本事高低亦知了十之七八。如今再与马陵泊斗上一场,便可回大金与郎主复命。”袁宪道:“贼人之言不可全信,若此番能生擒他一两个头领藏匿,教那厮们到死不敢再言杨腾蛟的事。且救人心切,必然失算,我等那时齐出,插翅也难逃!”
惟有吴天鹗不言语,抚额深思,片刻方道:“前者那事,孔厚已死,还余一个祝永清,昨日情形,早晚也须除了他,方才干净。十弟所言不无道理,却也不必怕马陵泊的,若吃说破了,我们只推在年、海二弟头上便是。”袁宪闻言大惊,急道:“三哥!俺两个哥哥死的凄惨,岂能做此不义之事!”吴天鹗冷冷道:“生者要紧,你当初亦是陷了纪安邦的。听为兄言,眼下只顾保全自家为上!”说得袁宪目瞪口呆,不敢言语。正是:
莫将逆行俟阴诛,权谋焉可谓良图。
肥头尚解知廉耻,俊骨堪狭惟纳污?
只言三日后,李东保同曾世雄点起那支金国军马,人披铠,马带甲。吴天鹗、曾虺、袁宪三人装扮了,身边藏了军器,去囚车里坐了,将布来遮盖住。再拨五个小军,一般行事。熊铎因在明光阵中伤了胳膊,不随大队,专在营中牵制祝永清。众人有说有笑,迤逦前行,约莫一个时辰,正来到王楼村旧处。这王楼村当初被熊铎带人洗荡了,一把火烧成白地,如今已无人烟,荒草遍地,其实可怜。袁宪反不以为然,与曾虺诉说此事。曾虺听了笑道:“八弟若还在时,恐又见怪。”曾世雄在马上道:“待俺大金将来攻打宋朝,你等都来相助,各处州县,任由施为!”正说话间,忽听一声锣响,迎面不远处杀出一彪军马,号旗上写的分明。吴天鹗见是马陵泊的军马,与众人道:“贼人中计矣,待他们近来行事。”李东保分付牵过三匹马来,专待马陵军赶到。
那马陵军主将,乃是圣凌风路新宇,领着开路神房圳、竹叶青李金宇、翻身蟒段大猛、出山虎王子康、猛先锋王宇琪五人,直抢李东保这队人马。看官听说,原来自那日自李东保去后,娄小雨与众人寻思计议道:“我观这李东保,终究不是老实的人。虽与他定下这条计策,回去岂不与刘慧娘相说?更不会把那八个头领送来。且那降卒有言,此人在下邳城中时,常见他与那西山一伙并曾世雄作一处耍,谈甚同为汉人帮衬?”何熙道:“是了,官军这番必有准备,我们亦当应对。”遂分付路新宇领军前往,埋伏起来。
那时节曾世雄见了,恰似苍蝇见血,骤马抢来。王宇琪一马当先,舞亮银戟接住。两个缠做一团。房圳正要来抢囚车,忽看有军器猛地从囚车内搠将出来,忙舞凤镋隔过。吴天鹗三个早把囚车掀开,飞身上马,来与路新宇等捉对厮杀。李东保见马陵泊人多,急唤二人,一个是曾世雄的心腹,唤做折翅乌蓝泰。一个是曾螖的副手,唤做啼鹃陶齐布。两个上前助战,又被段大猛、王子康敌住。当时两边混战,斗到三十合之上,只看翻身蟒段大猛一棍把陶齐布打翻下马,吐了几口血,死在地上。复再十合,出山虎王子康又把蓝泰也一枪刺翻落马。
这壁厢曾世雄与王宇琪正斗的分拆不开,忽见折了二将,心中焦躁,纵马跳出圈子来,叫道:“快变阵!快变阵!”那伙金军闻呼,各自退后,排成阵势,三十骑一队,把铁环连锁了,俨然昔日呼延灼大摆连环马气象。时吴天鹗三个都已退回阵里,听曾世雄一声令下,九百连环马军各执长枪,齐冲撞来,余下步军都在后策应。圣凌风路新宇往年在梁山时,虽听呼延灼说起这连环马的利害处,却不曾见摆布过。今见此情形,倒也认得,急呼众人先望后撤走。不想连环马来得急,先把马陵前军冲倒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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