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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跑到了郑熹的行辕,张仙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祝三额头也沁出了薄汗。府衙如今没有知府,跑去找钦差断案倒也合情合理。陆超正在门口,与祝三找了个招呼,问道:“你怎么来啦?有什么急事吗?”
祝三道:“我媳妇儿和干娘叫人讹上了,听说到这儿来找大人断案来了!”
陆超吃了一惊:“什么?那是你的妻?你有妻房了?”
“我得去看看……”
“等等!同去!”陆超也来了精神,薅了个熟人给他顶班,他亲自着祝三到了郑熹面前。
祝三扶着张仙姑一路到了正厅前,那儿已经摆出了架势,金良也在压阵。其时,沈瑛根本无心管这些闲事,但是来告官的人一口一个“府衙没了知府,求钦差做主”,郑熹也就勉强听一听这案子。
一边是一老一少两个妇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头散钗乱,一边抽泣一边飞快地理衣服、拢头发,看起来是正派讲究的人。另一边为首的倒是穿长衫,后面十几个青壮年都是短打扮,口口声声要抓本家逃跑的妇人,说她们没了丈夫就跑到了城中,十分不守妇道,怕有奸夫、污了自家名声。
于妙妙也不甘示弱,说自己婆媳俩没了丈夫,这些夫家的破落户就要吃绝户了。
对面穿长衫的朱家四阿翁虽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地在讲道理:“大人,这本是我朱家的产业,我侄儿、侄孙命苦,早早死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作出了哭的样子,“我们想给他立个后,日后也好有个上坟的人。大人,这打算究竟对不对呢?”
于妙妙可是个厉害人,哭也不耽误她背账本儿:“十四年前,拙夫故去前,家中尚有上等田二十亩,中等田五十亩,下等田一百亩,牛十头,屋两所。妾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养在家里的媳妇,又有几个帮佣。
等办完殡事,我的上等田就只剩十五亩,四阿翁家的上等田多了五亩,下等田我少了二十亩,他多了二十亩。我儿娶妻,我又少了两头牛,一处屋,他又多了一处屋、两头牛分与他的儿子……
等我苦命的儿子走了,我的田就一亩也没剩下了。去哪儿了呢?”
中间又背了一些某年儿子要进塾读书,她又给族里捐了二十亩中等田之类的账本。听得郑熹等人直皱眉头。欺负寡妇啊……可真是太常见了,要命的是四阿翁说的也是正理,这个寡妇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族里给他立个后,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说破了天去,拿到京城皇宫让皇帝裁决,他都不能说,亡夫的家产它不归夫族而归寡妇。更不能说,族里给寡妇立个嗣子是坏事。这可是大大的好事,是善举。
至于在自己名下的田产,四阿翁道:“我是花钱买的!”
“是呢!”于妙妙说,“大人,珍珠鱼眼睛都是珠子,拿买鱼眼珠子的钱买我的珍珠呢!”
四阿翁也对郑熹磕头:“大人,世上断没有叫嫁出来的媳妇跑了的道理。”
于妙妙“呸”了一声:“我自有家,我花姐当然要跟着我!还有人比我跟她更亲的吗?”
四阿翁见郑熹没有马上支持于妙妙,也要争一争花姐,争回来给自己孙子当媳妇,那也是好的。于妙妙教花姐,也是花了心思的,花姐识字、会算,还会管家,还省一注聘礼,多么的划算啊!
四阿翁就直说:“大人,这是我家的人。”他料定了,于妙妙和花姐不敢提祝三。婆媳俩回县城已经有些时日了,乡下消息传得慢,才传到朱神汉犯了事,张仙姑母子潜逃、于平免职挨打赋闲在家。
朱家族人一听,觉得机会来了。没有于平这个地头蛇撑腰,于妙妙再厉害,也斗不过夫家全族的。他们这才敢弄出这一出来。因为从府城到县城再到乡下,消息传得慢些,他们不知道朱神汉已经被开释,祝三这个狼崽子已经不是逃犯且无后顾之忧了。
四阿翁还在磕头请郑熹维护“礼教”时,就听到一个再也不想听到的声音说:“是吗?明着抢我的人,你问过我了吗?!”
于妙妙和花姐挂着眼泪的脸上现出惊喜,花姐道:“三郎?!!!不是,你怎么来了,你……”
祝三跟着陆超来到堂下,照着样子跪下来,捧着那张契书说:“草民来接妻子回家。”
郑熹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起来说话。”
让他进了堂内,连张仙姑也跟了进来。
张仙姑一张嘴,比于妙妙还要利索,她见过郑熹觉得有靠山,祝三在场,她有底气。于妙妙在场,她自觉不能输给“亲家”,指着四阿翁张口就骂:“你个老王八,又不干人事!自家人整治自家人才叫狠呢!逼死自己儿媳妇,又要逼别人的儿媳妇是不是?”
祝三叫了一声“娘”,才让张仙姑住了口。
郑熹让祝三陈述原委,祝三捧了那张契书,道:“干娘儿子没了,拿儿媳妇招我做女婿的,契书在这里,写得明明白白。”
说是契书,也就是婚书了,因后来有于平帮忙,文书做得毫无破绽。按乡间惯例,这是可以的。当时斧头架在脖子上,四阿翁还当了回“证婚人”,他自己签字画押的。
郑熹没看别的,一眼看到证婚人是朱四,险些笑出声来。吩咐人去送帖子给府衙,要把这案子还给府衙去审。金良一亲自送帖子去,来接的是黄先生。黄先生正愁着,府里没了知府并不是件好事,看起来是上头没了主官管着自由自在,其实是面前没了挡风的墙、头上没了遮雨的瓦,因为钦差还在。
本来还有个朝廷派的副职,那位仁兄更会,直接装病了,说是“主官陨命,我实在伤心,哭坏了身体”,十分仁义,十分得体,谁不得夸他一句“真是个好下属”呢?
黄先生都要哭了,两位主事的一死一躲,其他官员也有样学样,他们这些小吏,哪有份量应付钦差?钟宜手狠,郑熹心思难测,哪个都不好惹!他颤声问金良:“这……不知老兄有何见教?”
金良道:“你放心的审!”
黄先生就差跪求郑熹接这个案子了!他说:“学生实不配审案,学生是个吏,不是官呀!”急急由府衙出了坐公函,请郑熹来审这个案子。
郑熹就是不接,祝三等人被两边踢皮球,郑熹这里派了金良带着甘泽等人押到府衙,府衙又不肯收,行辕也不肯再接。
黄先生自掏腰包捧了一袋的金子求金良向郑熹进言,金良没收他的钱,说:“给不给这小子都无所谓,反正过两天上京,大人就会把他带回去当差,不会留在本地闹你的。”
黄先生只能硬着头皮把府衙那位生病的“好下属”请了出来,教他如此这般一说。案子的下半段,才在府衙里演完。全程都是黄先生在发问,其实全是揣摩着郑熹的心思在断案。
黄先生指着祝三温和地问四阿翁:“朱四,你知道他是谁吗?”
四阿翁道:“他是朱神汉的儿子!一窝子的贼人,专好装神弄鬼的骗人!大人不可信他!”
黄先生道:“哦?你怎么就信了他,还为他保媒了呢?”
话音一落,于妙妙就开始掏口袋:“大人,是他证的婚!我这儿也有婚书,这是他贱买我产业的契书,画押是一样的!”
金良抱着佩刀在一边笑得挺开心的,黄先生看他笑,也很开心,这事儿好办,照着章程办就行,谁来都挑不出毛病!果然没有看错郑钦差,人家就是让咱们来走个过场的,不用咱们花心思枉法,也不是把脏活推给咱们来干,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呐!
这案子可太好审了!黄先生含笑转身,对着堂上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断吧。”
无论是郑熹还是黄先生抑或是堂上那位装病的人,对四阿翁欺负寡妇是不大瞧得上的,但是如果只是夫家族人拿寡妇回去,谁都不能说四阿翁有问题。最好的打算也只有给花姐立个嗣子,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嗣子里的文章可就太多了。还不如让于妙妙再舍些钱财给朱家,婆媳俩回各自的娘家。
现在祝三出现了,大家心里的天平本来就是有点歪的,这下歪得更明显了。很快就判了花姐归祝三当老婆,照契书来,祝三要给于妙妙当女婿。四阿翁无礼取闹,强夺人-妻,连帮手一起打板子,念在四阿翁年纪很大了,他的板子就不打了,拿钱来抵,钱就给祝三“压惊”了。
当下把朱家的打手们揪到门外,剥了衣服按倒就打,还让四阿翁观刑。四阿翁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不罚贼子?”哭得泪人一般:“为什么呀?”
甘泽踢了他一脚:“你嚎的什么丧?张口就来诬赖好人?哪来的贼子?大人都查明了,有罪的都收押了,无罪的悉数开释了!除了你们,外头没有贼子!”
四阿翁张大了个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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