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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里,刘彻当中坐着,众人在下面分列两边,都是一脸激动。除了韩嫣,他现在正后悔,没事儿出什么头啊,冲动是魔鬼。武帝初年的人,就没有在大规模战争中打胜过的,现在,自己被塞进了这个序列,真是前途堪忧、性命堪忧。而且,这场仗,在布署上,韩嫣就觉得很有问题——它根本就没有一个前线总指挥,只分了几路将领而已,这回要打的可是相互紧密配合的埋伏仗。欲待提议设一总帅,扫视了一下诸将,没一个人能压得下其他人,只好闭嘴了。要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异议来,这仗就打不下去了。顶多,无功而返吧……
“好啦,已经决定要打了,现在咱们看看究竟该怎么打吧。”刘彻起了个头,无论在朝会上争得多么艰难,终究是争赢了,刘彻很高兴。
“陛下,臣以为之前的布置已经很好了,只是……”李广在此时的对匈作战方面是极有言权的。
“老将军有话就直说,爽快些。”
“臣以为当带上韩嫣,不然,又要有人说闲话了。”
刚才韩嫣在朝会上请缨,刘彻也算是答应了。在那样的辩论中最后压轴,要是真的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没有上场,怎么也说不过去。刘彻知道韩嫣一直向往战场,他却犹豫,毕竟刀箭无眼。
近日韩嫣心心念念想着胖乎乎的可爱儿子,关于韩家和乐的传闻又在耳朵边绕着,刘彻心下大为光火。正琢磨着如何暗地里给这两人掺点沙子,再敲打一下韩嫣。上战场,是韩嫣夙愿,刘彻也不是没想过派他去,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把韩嫣放进去。如今情势不同,韩嫣把自己给绕了进去,刘彻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于是,韩嫣就进了出征将领的名单,挂着屯骑校尉的衔,领着三千建章骑兵。
“本来是韩安国等设伏王恢、李广两路骑兵截匈奴后路锱重,扎口袋的。骑兵用来突袭截道是最好的,李广那里惯用的骑兵,王恢马战不如李广熟,你就带着骑兵帮王恢去吧。”
韩嫣跟王恢不熟,李广又是个老迷路的主儿,选哪个都不太好。刘彻话都说了,韩嫣只能听了。刘彻在心里算了一回,李广的领兵风格与韩嫣完全不同,这样的两支队伍放到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配合上的问题来。王恢是个稳重的人,还是让韩嫣跟着王恢走比较合适。
“喏。”韩嫣应了,再向王恢道:“请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出征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庭辩虽然结束了,出征也成定局,辩输了的人还不肯消停,试图让刘彻改变主意。主战的被主和的攻击,击中被打击的最惨的就是韩嫣。不拿出身做文章,还有其他的可以讲,比如年龄、比如长相、比如……
韩家许家直家压下了许多流言,就这样,还是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话传了出来。就算是自己想装死,也不能让家里人跟着被人闲话。无奈之下,韩嫣只得做一点宣传攻势,煽情了一把,并且动用了一向不屑的剽窃的手段,在刘彻为他们饯行的时候,盗用了曹植的白马篇,稍作修改,拿了出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向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负尾尾睢?叵移谱蟮模右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胡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吟完之后,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刘彻亲自捧了一盏酒,递给韩嫣,道:“我要你好好活着回来!”韩嫣忙应了,接过酒盏一口喝光了饯行酒,借酒遮住了羞红的脸,真是靠作弊得了满分,然后被老师当众表扬。
然后,拿着一个准备多时的狰狞的青铜面具,扣在了脸上,心说,看谁再拿我的长相做文章,我就半夜带这个吓死他!
——真正的原因是:北地风沙大气候干燥,就算没有恐怖的沙尘暴那风也不是盖的,吹到脸上皮肤吹黑了倒没什么,要是吹得破了皮裂了口子,疼的可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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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开拔。
真正上路了,却是韩嫣跟着李广走在了前面,王恢带着人马走在了后面。骑兵的本事在这时便显现了出来,临时抽调的骑兵与李广手下用熟了的老兵以及韩嫣手下专职训练了多年的职业军人自是不能比。王恢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李广见他行得慢,直接邀了韩嫣走在前面——都是要到马邑再分道的,走得快的先到了可以修整一下,免得被走得慢得拖得没了劲头。
韩嫣领着三千骑兵,跟在李广的后面,心想,我就记得李广老是迷路,现在他在前面带着走,该不会把我给带岔道吧?
摸摸马颈旁的袋子,里面装着司南和地图,看看后队,是成箱子的箭支。这是吸取了李广迷路、李陵缺箭的历史教训,希望自己不会有他们那样的遭遇。
一路走过来,两支部队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李广还是一贯的风格,而韩嫣师承程不识。总的来说,一零散一整齐。因互不统属,倒也没有什么矛盾,互相看着对方的营盘都觉得新鲜又不好照搬。
跟在李广身边,听他讲述周围的地理形势,韩嫣很是惊讶:李广认识路呀!李广见韩嫣听得认真,也非常得意,有意让韩嫣看看自己的本事,讲解得更卖力。
马邑是个边城,因为靠近匈奴,边贸比较达。边贸城市总是有着大量的财富,用马邑来引诱匈奴,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韩嫣虽然知道这次遇不到匈奴性命无忧,心里还是打鼓——他不记得马邑之围到底是为什么使得汉军和匈奴未战一场便让单于给跑了。
根据事先的安排,在这里,两支骑兵要兵分两路,包抄匈奴后路的。
分道的时候,李广扬鞭大喊:“战场上见。”一溜烟走了,非要提前赶在王恢前面到达指定地点不可。
留着韩嫣领着骑兵等着行动不快的王恢。
不是韩嫣非得跟着李广,实在是王恢的脸色不太好看。韩嫣的风评固然是不错的,为人也好,朝中人缘极佳——人缘再好,也有瞧他不顺眼的,王恢就是一个。王恢起自布衣,打拼得辛苦,在满朝黄老无为的时候,能够鲜明地反对和亲,是个性格刚强的人,对于韩嫣这样的纨绔子弟,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年纪比自己小,官位却不见低多少,这也就罢了。明明是自己的提议,到最后一个廷议、一破诗,让韩嫣把风头全占了。讨厌,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吧,反正,从自己秘密进言设伏,而韩嫣却被刘彻留下来吃饭开始,王恢对韩嫣的感观就很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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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恢同行,就不如与李广一起那么痛快了。王恢先是批评了建章营跑得太快,不听调度。然后命令建章营缀在他的后面。李当户在旁边骂道:“他现在倒有本事了,方才父亲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说?”
在李广这样的将军面前,王恢当然不好摆谱。韩嫣只能摇头:“本来就分得我们跟着他,原是我们做差了事。别说了,看紧队伍,打个胜仗别丢脸是正经。”
很快,韩嫣就知道为什么马邑之战不交一兵而退了——跟着王恢抄出代郡,听说匈奴已经退了,王恢估摸了一下,对方人太多,自己这点兵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于是,也不追击便命人下令撤退。
韩嫣纵马来到王恢身边:“将军,有了匈奴的消息,不打,能行么?”
王恢冷哼:“就咱们手头这些人,能打得过么?”
“男儿征战,当马上封侯,怎能畏畏缩缩?”李当户本就不忿,此时更生气了——李广可是在另一路,这一路不进,让他父亲单挑十万匈奴啊?
“哼!就知道争功!”王恢说得露骨,眼睛却是斜着韩嫣的。
韩嫣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好时候:“将军,嫣也知道这仗不好打,可如果不打,就这么放匈奴人过去,以嫣对陛下的了解,他是不会答应的。再者李将军已此时说不定已经与敌军遭遇上了,请将军早下决断,再迟,匈奴人可就要走光了。到时候就真不好交代了。”以刘彻的个性,怎么能够容忍不战而逃?不考虑帝王的心思,单说打仗,设好了口袋埋伏人家,却遇敌先逃,还是军人么?早知道我就要求守在马邑跟大部队在一起了,怎么就让我遇到这事儿了?
“人说韩王孙老成谋国,今日一见,不过尔尔,”王恢有些犹豫,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现在这路大军是听我的,哦~建章营是陛下亲军,我使不动,不过,现在,我,王恢,下令,撤!你,听不听?”
临行前,刘彻单独嘱咐了王恢,建章营是天子亲军,要他照顾好,云云。让王恢更像吃了只死苍蝇——我是去打仗的,不是替你看孩子的。这孩子还是要来抢功劳的。抢功劳也就罢了,还是个冒失鬼!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单于已经先退了,没有三十万大军的配合,当靠自己和李广去拦人?不把士兵的命当命么?王恢愤怒了。
不能听!听了,全家死光光!抛去感情因素,王恢说得很在理,这些人马,对上匈奴人,很悬!两军战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的,他们这一路骑兵极少有人上过战场,经验也欠缺。可是,有些事情,是明知道不好做还是得做的。
“既如此,将军也说,建章营是陛下亲军,不能丢了陛下的脸,咱们走!”喝不着羊汤,也要捞两根羊毛吧?
建章营见王恢不给自己主官的脸,早就不忿了,还好纪律一向比较严,才没有炸。此时韩嫣打了个呼哨,建章营兴奋地集合而去。
韩嫣赶到的时候,李广正在苦战。匈奴后队足有四万之众,就算两路合围,汉军才有六万人,对比汉匈之间的战斗力,六万打四万已经有些勉强了,现在只有一路三万人,情况已经不是吃力二字能够形容的了。李广虽然好战,在军事上并不无知,知道此仗难打。寻思了一下,遇敌怯战,绝不是件好事。不管怎么说,都得打上一场。于是,两边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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