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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打着小算盘,让她做什么,她都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兴匆匆说好,让太监带着上外头找火炕的炉膛。那炉膛大,她撩起袍子掖在腰里,把坤秋一摘扔给身后的苏拉,辫子往颈间一绕,撩袖就爬了进去。
慎妃在旁边看得有点呆,这位小总管是望族出身,从小如珠似宝地娇养着,没有想到就这么钻进冷灶里了。她原以为她会拒绝,自己正好借机作,再闹上一闹的,谁知她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好好的大家闺秀,一副上山下海无所畏惧的模样,她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她对cha着暖兜瞧着,里头积攒了两个月的炉灰都被她扒了出来,弄得尘土飞扬。她已经不敢想象她出来会是个什么样了,拿帕子掩住口鼻远远避开,有点不忍直视。隔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她大惊失色,那炉灶是连通南炕和火墙地暖的,很大的灶头,莫说一个人,两个人都装得下。炉膛里乌烟瘴气的,万一那些灰吸进脑仁儿里呛死了,那就要出大事了。
她慌忙指派太监把人拉出来,结果佟家颂银乌眉灶眼的,已经看不清五官了。浑身滚得和脸上一个色儿,像个污糟猫,还是个晕厥过去的污糟猫。
慎妃吓得大喊起来,&1dquo;传太医,快传太医!”
钟粹宫都乱了营了,宫女太监一顿乱窜,这是内务府的人,将来还是他们顶头上司,要是出了事儿他们也别活了。于是传太医的传太医,上内务府报信的上内务府报信,太医来的时候述明也到了,进门嗷地一嗓子,&1dquo;我的闺女啊,你怎么了!”因为痛失过爱女,那份恐惧深深埋在心里。又遇上这种qíng况,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脸色铁青,拽过太医往前推,&1dquo;快给瞧瞧,千万要救活。”
太医卷袖子扎针,颂银疼得叫娘,却不敢出声。她得装,装得很严重,到时候好办事。
述明不知道她的打算,急得肠子都快断了。再瞧她一身腌臜,没了人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好责问慎妃,转头斥问太监:&1dquo;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出了什么事儿,我要回皇上,请皇上做主。”
太监哆哆嗦嗦道:&1dquo;钟粹宫的供暖不成事了,我们主子传小佟总管来&he11ip;&he11ip;”
&1dquo;不成事了找关防衙门,怎么叫她上手?你们都是死的?”他边骂边去查看,问太医病势,&1dquo;怎么样?怎么还不醒?”
太医道:&1dquo;想是呛得太厉害,呛坏了。这事可大可小,我也不敢打包票。要是轻的,一会儿就醒了,要是重,就算醒了也好不利索,肺里攒了灰,将来闹咳嗽。再重点儿呢&he11ip;&he11ip;呛伤了脑子,就这么睡着,醒不来了。”
述明啊了声,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1dquo;我可&he11ip;&he11ip;怎么和她额涅jiao代&he11ip;&he11ip;”
这里诊治了半天还不醒,消息终于传到皇帝跟前,他撂下一众军机大臣赶到钟粹宫来,看见颂银的模样简直认不得了,心里又痛又急,蹲在她榻前叫她,&1dquo;二银,你怎么了?”拍她的脸,卷着箭袖把她脸上的灰擦掉,可是眼窝鼻翼的还有残余,怎么也弄不gan净。他撼她一下,&1dquo;你醒醒,朕在叫你,你听见没有?”
她一动不动,知道火候快到了,再熬一会儿就可以了。
述明老泪纵横,&1dquo;臣有四女,长女早殇,三女入宫侍奉先帝,四女尚年幼,只有这二丫头是我的膀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请皇上恕臣不能再伺候,准臣告老还乡。”
皇帝只管安慰他,安慰之余当然要严惩始作俑者。事出在钟粹宫,慎妃难逃gan系。她们的积怨他有数,无非是慎妃争风吃醋。一个没有侍过寝的妃嫔,哪来这么大的醋xing?他恶狠狠盯住她,&1dquo;朕为什么给你加这个封号?慎者,谨也;慎者,诚也;慎者,德之守也&he11ip;&he11ip;你竟一点不明白朕的用意,可见愚钝至极!你宫里几十个宫女太监jīng奇嬷嬷,就没有一个使得上劲儿的,要大老远上内务府,叫员外郎来给你通火灶?你心狠意狠,这宫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你这号人,留也无用!”
慎妃痛哭哀告,&1dquo;奴才只是和佟大人闹着玩儿,没想到她竟当真了。奴才绝没有要害她的意思,请万岁爷明鉴。”
&1dquo;明鉴什么?朕只知道她在你的炉膛里出了事,全是你的罪过&he11ip;&he11ip;”
颂银料想差不多了,再装下去慎妃就该被问罪了。她终究不是个记仇的人,就像她阿玛说的,厉害在嘴上。当时恼怒,过后就忘了,所以还是不希望慎妃因此被贬,毕竟多个女人,皇帝就多一份移qíng别恋的可能,对她有好处。
她长吟一声,&1dquo;额涅&he11ip;&he11ip;”
太医医治半天毫无起色,述明以为这回是凶多吉少了,正恨不得咬下慎妃一块rou来,猛听见颂银出声,他讶然蹲下来看她,哭丧着脸说:&1dquo;醒了?我常听人夸你聪明,原来那些人都瞎了眼,你的脑子这么不好使,早早儿回家剥蒜去吧!”
她咳嗽了两声,摇摇头,装作虚弱,说不出话来。
皇帝驱身看她,&1dquo;你叫朕说你什么好?”
她掀起眼皮,原本明净的眸子变得雾霭沉沉,已经失去了光彩。皇帝怔了下,她慢慢闭上眼,再也不理人了。
这下子是完了,可能脑子受损,已经不认得人了。皇帝蹙眉看着她,述明拱手请命,&1dquo;主子也瞧见了,颂银这回能不能缓过来全看造化,只怕要告假,二月里的选秀未必能主持。请主子准她回家修养,过程子再看,要是痊愈了,再进宫为主子效命。”
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了,皇帝点头,&1dquo;既然醒了,总算吉人天相。将养着吧,先不急着上值,身子要紧。”
颂银闭着两眼,暗里心花怒放,为防笑出来,偏过头把脸埋进了褥子里。
后来是被抬着回去的,那包jī血没派上用场,半道上扔了。她简直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望了。她是为后宫妃嫔弄得这样的,因公受伤,皇帝还有什么话说?她是有功之臣,她应该名正言顺修养。修养得好还有上值的一天,修养得不好,那就装痴傻,斜眼歪嘴的一辈子,皇帝就不会再记挂她了。
她计划得好,述明却不知qíng,见闺女成了这样,伤心得不成。吩咐东华门外准备起马车,先着人回去传个话,说二姑娘受了点小伤,暂且回家修养两天。怕老太太担心,琢磨了下道:&1dquo;告诉太太,瞒着老太太,只挑两个靠得住的人在跟前照应就行了。”
长随领命,打马先回去报信儿了。颂银躺在马车里,心里有点愧疚,刚才还是满心喜悦,转眼又觉得对不起阿玛了。她为了自己的爱qíng辜负阿玛的栽培,要是果真就此撂手,阿玛的辛苦就白费了,佟家的传承也会从长房转jiao给二房、三房。颂银清楚自己的毛病,她敢于挑战,然而即便成功,过后还是会多方考虑,踌躇不前。可眼下又忍不住向往,自己暂时是自由的,离容实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去找他,他会是怎样的狂喜?也许只是为了见一见他,等见过了,如果条件不允许,她还是回内务府去,不过意志更坚定,任谁也更改不了罢了。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让阿玛知道,不说怕吓坏了父母,说了又怕脱不了身。正犹豫,车已经到了门上,听见额涅竭力的克制呜咽,伤心yù绝,&1dquo;我活不得了,这是要我的命了&he11ip;&he11ip;”
阿玛喝止她,&1dquo;留神别让老太太听见,弄得一家子人心惶惶的,好么?”
太太吞声哽咽,&1dquo;我把闺女jiao到你手上,你说保她全须全尾的,你做到了吗?还有脸和我大呼小叫?趁早闭嘴吧你!”
述明被骂得无法反驳,想想自己确实有愧,没有照应好孩子,一个活蹦乱跳的闺女给祸害得这样,他自己也心疼。可是怎么办呢,她出来的时候面目全非,光知道叫额涅,看着的确不大好了,如今只有听天由命。
颂银听额涅埋怨阿玛,愧意愈重了。他们一向恩爱,近来总是为她和让玉拌嘴,做儿女的不让爷娘省心是她们的不孝。让玉是没有办法,自己呢,全是自私引出来的祸。她轻轻叫了声额涅,&1dquo;您别怪阿玛。”
太太啊了声,&1dquo;银子,你认人了,这就没事儿了吧?”
颂银点点头,&1dquo;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为了吓唬董主儿,她老挤兑我,我想害她一回。”
太太合什冲天一拜,&1dquo;老天爷保佑,幸好是虚惊一场。”
述明却生气了,炸着嗓子说:&1dquo;你嫌我寿长,想吓死你阿玛是怎么的?你不会先和我通个气儿,我要知道你是这么回事,也用不着急赤白脸的了。我说你怎么那么笨呢,属猫的,钻灶膛,敢qíng你是闲得慌。”上下打量她一眼,&1dquo;你也好意思躺着,还不给我起来!”
颂银夹着尾巴站起来,垂听她阿玛训诫。太太护闺女,打圆场说:&1dquo;老被人挤兑,不兴咱们报复一回?让她知道厉害了,往后还敢欺负咱们!二妞眼下好好的你倒不高兴了,看见她变成傻子才痛快吗?既然万岁爷准了假,正好歇上一阵子。进宫当差三年了,在家睡过几个囫囵觉?亥时歇下寅时起来,白天见不着人影儿,孩子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
述明不服气,&1dquo;我当差三四十年了,不还活着吗?”
太太说:&1dquo;你是个爷们儿,和姑娘家比?你是真把闺女当儿子了!”
述明没法,斗又斗不过太太,愤然一摆手,&1dquo;我不管了,害我白cao心一场,我这会子腿还打颤呢!要歇就歇去吧,我是瞧准了,就这点出息。”说罢扬长而去。
颂银看了额涅一眼,&1dquo;阿玛恼了&he11ip;&he11ip;我还是回内务府吧!”
太太说:&1dquo;别管他,自己死个膛儿,还不许人家活泛。你就歇着,好容易有个机会,一冬过去了,人家姑娘在家冬补,补得白白胖胖的,我姑娘尽办差,连吃饭都顾不上,凭什么呀。”让她回炕上,自自在在躺着,&1dquo;我上厨里看看,让她们给你炖一盅灵芝乌jī汤。可怜见儿的,不就是想歇一歇嘛,非得把自己弄得泥菩萨似的。怪额涅没生儿子,带累你了。”
颂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自己耍心眼儿,还劳太太这么维护着,心里愧怍得很。
太太笑着捋捋她的头,抬手一看掌心都黑了,哎哟了一声,叫定嬷儿来,&1dquo;给打点儿水,让她洗洗。滚得这一身灰还睡炕呢,怪道你阿玛要骂你。”
颂银灰溜溜说是,太太去了,定嬷儿和金嬷儿来了,切切问:&1dquo;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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