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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仙子爱才也清高,但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即便只是清倌,也晓得人情世故。姜梨固然很好,可她拿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元柏的两个嫡女,姜梨七岁就被送走,姜幼瑶才是跟在姜元柏身边长大。姜幼瑶更受宠,姜幼瑶还有季淑然和季家,姜梨什么都没有……
“姜梨很不错,与幼瑶不相上下。”惊鸿仙子斟酌许久,才道。
此话一出,不曾想绵驹直接乐了,道:“仙子莫不是看在姜幼瑶是你徒弟才偏心与她?我瞧着姜梨小丫头可比姜幼瑶的造诣多多了,且不说《胡笳十八拍》比《平沙落雁》更难,关于意境的领悟,姜幼瑶在门外,那姜梨小丫头可是已经进了门了。仙子,怎的如今越世俗,再过几年,怕是连你自己的‘琴心’也失了!”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几乎是不给惊鸿仙子面子了。惊鸿仙子在望仙楼做清倌开始,便时时被文人墨客捧着,何曾被人这般不客气的斥责?当即脸上一片通红,羞恼不已。
“罢了,萧先生如何看?”绵驹又问萧德音。
萧德音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出乎意料的开口道:“我也以为姜梨同姜幼瑶不相上下。”
这便是不承认姜梨要好过姜幼瑶了。
绵驹当即冷笑一声,看着萧德音的目光也变了,他问:“萧先生莫非也收了姜幼瑶这个徒弟?怎的一个两个都昧着良心说话。”
萧德音道:“倒也不是,姜梨固然弹拨的很好,可《胡笳十八拍》这曲子凄怨太重,不如《平沙落雁》意境开阔。《胡笳十八拍》指法与《平沙落雁》不相上下,难就难在意境,毕竟曲者的凄怨之心,常人难以感同身受。但就德音本身说来,不喜凄怨之音,琴心如人心,倒喜欢疏荡辽阔之意。”
“真是胡说八道。”绵驹被萧德音一席话气笑了,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琴心还分高下。恕我直言,萧先生,你这样沽名钓誉的琴心,只怕已经担不起燕京第一女琴师的称呼了。且不提惊鸿仙子,那已经过世的状元夫人薛芳菲娘子也比你强,再过几年,怕是那姜家的小丫头姜梨也胜出你多矣!”
这番话可是毫不客气,却说的萧德音勃然变色。
她道:“绵驹先生慎言!薛芳菲私德败坏,你竟然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说的萧先生人品很好似的。”绵驹语带嘲讽。
“你!”
这校考还没结束,两位考官都要先在台上吵起来了。虽然绵驹看起来很好说话,却是个极为固执的老头儿。惊鸿仙子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两位何必动怒,这还有别的学生尚未上台,等他们一起上了也不迟,倘若中途还有琴艺更高的,便不必难以取舍了。”
绵驹冷哼一声,这才罢休。可是几人却心知肚明,只怕接下来的学生里,要想过姜梨和姜幼瑶二人的,根本没有。
最后还是要争执一番的。
台上绵驹和萧德音的争执,也被姜梨看在眼里,虽然她听不到两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大约也能猜得到一点,是关于她与姜幼瑶的琴艺。绵驹想来是推崇自己的,因为绵驹在进宫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民间乐师,姜梨弹琴前的一乡间小调,应当很合绵驹的性子。
至于萧德音,若是从前,姜梨信她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眼下……就说不定了。
周彦邦紧紧盯着柳絮身边的姜梨,方才姜梨的琴艺再一次震撼全场,他便又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和取消和姜幼瑶的姻亲,和姜梨在一起的念头。姜梨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非阴差阳错,说不准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这样的女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周彦邦想,如今姜梨凭着自己的本事,大约已经洗脱了“草包”之名,这样一来,父母亲的反对定也不会这般激烈。虽然有毒害嫡母之名,但宁远侯一向疼爱自己,应当也会妥协。只是这样一来就对不起姜幼瑶了,想到这里,周彦邦有些内疚,只得从其他地方补偿她。
在周彦邦思量着姜梨的时候,他身边的不远处,沈玉容也是目光迷惘。
姜二小姐在台上抚琴的时候,莫名让他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说起来,薛芳菲的琴艺也是一绝,当初在襄阳桐乡的时候,薛芳菲经常抚琴,那时候他常常站在薛家门外,墙头下听着里头佳人的笑声和琴声。
后来薛芳菲来到燕京,不再抚琴了,他成了状元,忙着各路应酬,记忆里薛芳菲的琴声也渐渐模糊,却在今日,姜二小姐的琴曲下,莫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亡妻。
虽然薛芳菲不会弹这么凄怨的曲子,虽然薛芳菲和姜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沈玉容的异样,却被坐在成王身边的永宁公主看在眼中。永宁公主唇角笑容依旧,眼里却闪过一丝怨毒。看沈玉容这模样,分明就是又想起了薛芳菲。
一想到沈玉容如今还会惦念薛芳菲,永宁公主就妒忌的狂,连台上的姜梨也一并恨上了。都该死,谁让姜梨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贱人!
外头的个人心思,姜梨自然也不会知晓,她只是心里盘算着,不晓得肃国公姬蘅是否现了什么,总觉得姬蘅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自在,莫非还有什么深意?可除了在青城山那一次,她和姬蘅又并无交集。就算姬蘅记得她,也只是一面之缘。
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姜梨打定主意,倘若姬蘅拆她的台,说出她在青城山上算计静安师太的事,她就咬死也不松口,反正也没有其他证据。
这般想着,竟连学生们上台校考也不上心,一个个学生继续琴乐,柳絮也过去了,姜玉燕弹过了,姜玉娥也完成了,直到最后一位女学生弹过,整个琴乐校考已经结束,已是下午了。
有了姜幼瑶,或者说有了姜梨珠玉在前,其他人的琴声听起来总是寡然无味,像是只进的指法,甚至连指法都没有熟练。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别说是懂琴的,就连门外汉也能立刻分得清孰高孰低。
琴乐校考是要当时便出榜的。而如今众人关注的焦点,也无非就是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身上。
姜幼瑶站在台下,抓紧了季淑然的手,这一刻,神情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在自己最擅长的一面输给了姜梨……姜幼瑶根本不敢想,若是周彦邦看到了会怎么看待自己!
二房的卢氏眼见着姜幼瑶不如之前自信,登时就笑着对季淑然道:“还是大嫂好,养了两个女儿,都是个顶个的聪慧,我看,无论是幼瑶还是梨丫头得了魁,都是你们大房的人,大嫂定然是高兴的,不愧是大哥的孩子。”
季淑然本就有些心烦意乱,闻言卢氏挑事的话更觉怒意,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笑道:“那是自然,我倒是觉得,梨儿弹得更好一些。”还主动夸奖了姜梨。
姜玉娥在心里嗤笑,只怕自己这位大伯母,心里已经恨毒了姜梨。不过姜玉娥也宁愿是姜幼瑶得了魁也不愿意是姜梨得了第一,毕竟姜梨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和什么都有的人争东西?就应该乖乖俯称臣,摇尾乞怜如自己一般才对。
五位考官在商量。
其他的学生倒是没什么异议,唯独到了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这里,分歧出现了。
惊鸿仙子和萧德音认为,姜幼瑶应当得魁,而绵驹和师延认为,姜梨应当得第一。两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姜梨第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绵驹痛心疾,“你们都听不出来吗?”
“绵驹先生,”萧德音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正如我们不能左右您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我们的想法才是。”
惊鸿仙子心里有些微微诧异。
她自己是因为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幼瑶又是她亲手教出来的,不得已才只能选择姜幼瑶。可是按他们懂琴的人来说,姜梨的琴艺应该是在姜幼瑶之上的,萧德音不可能没听出来。
那为何萧德音非要弃姜梨而选择姜幼瑶,莫非萧德音也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可这不可能啊,萧德音平日在明义堂做先生,生活富足,况且当初做宫廷琴师都给拒绝了,可见是个不贪慕荣华富贵的,不会是因为银子的原因。
惊鸿仙子难以理解。
萧德音却是难得一见的坚持。
绵驹更不可能放弃,师延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惊鸿仙子迟疑了一会儿,道:“莫非,此番要并列两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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