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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抽了手,道:你休息吧,我出去采药。
她想避开他。她不愿看那双直视她的眼睛。她的心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冷酷。但是她必须冷酷,这个人,不忘怀他,只有痛苦。她还不想活在痛苦中,她还相信“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找了处有山涧的青草地,练武。练武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她想起朱允炆,是的,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她希望能早日见到他。她想拥有一份能足够抵消伤痛的幸福。她愿意某天骄傲地对着禇士弘,告诉他她很幸福。
山里的节奏比外边慢些,正是春天最浓烈的时候,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流动着蓊郁的芳香,溪流一路蜿蜒,水中映着灿烂的野梨花,花瓣飘落在水面,像小舟一般自由的航行。斑斓的蝴蝶上窜下跳,热闹追逐。整个世界一片幽谧,又有种闹哄哄的感觉,那感觉属于春天,属于自然的律动。幼蕾躺在草地上晒了会阳光,觉得心里逐渐宁静。好吧,她对自己说,好好待他,就当是一个老朋友。
她往回返。
到山洞,看到他睁着眼睛,无聊的样子。她又开始给他煮药,坐在一边,看熊熊的火。他道:说说话。
她犹豫半晌,终于问了一直想问的话:你幸福吗?
他说:你觉得呢?
她道:很幸福吧。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都羡慕。
他看她,道:你愿意看到么。
她一滞,轻轻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看到?
如果我说不幸福呢?他看她。
她避开,道:那是你的问题。
他说:是的。似乎不愿再提,又抬了头,道:你呢?幸福吗?
她踌躇片刻,道:可以这么说。不为我高兴吗?她看到他眼中的火星在一粒粒熄灭。他眉眼有恽怒。
既然我们只是病人和大夫的关系,麻烦你,将我送到山下。我谢谢你!他说。
她瞥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愿意么?你不用太着急。
4
两人关系很僵。白天,幼蕾外出采药、打些野物;晚上,各归各睡,互不理睬。唯一有些温情的是她给他换药的时候,她的手很细腻,很轻柔,那双手比她的人有感情。每每此时,他想抓住那双手,让它离开她,跟他走。
三日后,禇士弘可以下地了。他出了洞门。看到满目春光。
幼蕾在洞口,淡淡说:你好得很快,随时都可以走。
禇士弘心情很好,不理会她扫兴的话,道:你扶我出去走走。
幼蕾道:你自己可以走。
禇士弘挤出笑道,大夫,我还是病人,借一下手。
幼蕾只好扶了他。他说:靠近些好吗?你记得我们一起游虎丘么?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现在口齿伶俐,我都有些怕你。
幼蕾道:人总是会变的。
禇士弘道:好好跟我说说。我记得在苏州杏花楼,你跟我说你愿意开解我的忧愁,现在我愿意充当这个角色。
幼蕾沉默。眉眼有股萧索之气。走了一阵,她抬头看蓝天,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忽然道:我的生活自永乐五年起一团糟。三年前的我相信善恶是泾渭分明的,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谓的善恶都是以自己的利益划分的吧。三年前的我喜欢帮助别人,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帮助,英凤和郭虎为了救人才遭遇了灭顶之灾。三年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今生会和血腥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流血。不是我们的人死,就是敌人死。大家在鲜血面前变得更加亢奋,更加嗜血,血债要用血还。我自己也杀了人。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吗?我手上沾着别人的血,而这个人的血是无辜的,但我必须杀了他,因为我们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来杀去啊,为什么无辜的人要陷入战争?三年前的我对世界怀有天真的想法,觉得世界是美丽的,人生是可以梦想的,但是现在,我连家都回不去,我不知道我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禇士弘反手将幼蕾拥入怀中,他感到幼蕾的四肢冰凉,身体瑟缩。他怜惜地抚摩着她的发丝和苍白的脸,说:人生就是这样残酷的,我们只是棋子而已,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我也一样,我一直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为了自保。什么都不能抓住的时候,只想抓住生命。但有时发现这样抓住的生命未必有意义。只是小蕾,这些原本不需要你去知道。像你这样善良简单的女孩子,如能安安分分地嫁人生子就能永远平静,只是,你太自尊、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想独立、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未必是什么好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幼蕾有些反感,想凭什么我就得跟别人一样到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没有自己的思想。挣脱开他,跑到溪边,看着阳光下晶莹灿烂的水面,不自觉把鞋袜脱了,坐到溪边,将脚浸入水中,无意识地前后晃动着。
禇士弘看着水中那双纤纤玉足,心动了一下。想下去捉住它。但还是克制了。问:水暖么?
幼蕾从沉思中惊醒,道:嗯,很舒服。
禇士弘说:我想洗个澡。
幼蕾站起来,道:好,伤口尽量不要浸水,我走了。
禇士弘一把抱起她,促狭道,共浴如何?否则,我难保不会碰到水。
幼蕾脸红了,道:你无赖。就挣开了他。
禇士弘也没拦她,自己解了衣服,洗去一身的尘埃与劳累。回到山洞,幼蕾已经做好饭。便吃饭。边吃边道:没觉得我很干净吗?真得很爽啊,水尤其暖。哎,你不洗吗,我可以给你望风。幼蕾面色一红,道:闭上你的嘴,吃你的饭吧。心里却有些不安,想想自己很长时间没有洗过身,以后也不知何时有机会,的确不应错过这个机会,谅他也不敢偷看,遂吞吐道:那,我……你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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